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異邦紅葉夢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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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說什麼?」 「我說你其蠢無比。」 天!連俊美不住後退,背緊緊靠著牆,才算站穩下來。 令她難以置信的說話,還是出自她親生母親之口:「你系出名門,又是飽讀詩書,連一點點人生的道理也不知道。生在世上,不可以任性妄為,率情胡作,你一出生就不單只為自己而沽,上有父母翁姑,下有兒女子侄,中有良人朋友,都要互相援引,生活得光鮮明亮,走在人前熠熠生輝,怎麼可以不瞻前顧後,為了丈夫外頭多一兩個叫不出名字來的女人,就氣得昏了頭腦,糟塌自己,讓人家有機可乘!」 「媽,你要怪責我,我無話可說,何必要侮辱翁濤?」 「我侮辱他,還不屑呢!你少天真,這姓翁約有什麼虧可吃,人生的一揚折子戲也好,真個跟你過世也好,在他,只有贏,在你,只有輸。不是嗎?在此地,他半個親朋戚友都不用交代,半個子兒也不用掏出來,孤孤寂寂的異鄉生活,有個教養出身非同凡響的女人伴著,服侍著,刺激著,何樂而不為?誰不會愛上你?誰不愛你愛得如醉若癡?太便宜的一回事了。 「回頭你看看自己的身世,問問你的良心,能否斬斷六親,躲起來過一輩子跟姓翁相依為命的日子。我賭你不能!」 「若你狠得下心,不要爸媽,不要兒女,我們兩者明早就帶著孫兒回港去!」 「不,媽媽,你瘋了,兒女是我的!」連俊美咆哮。 「瘋的是你,兒女也是方修華的。他托了我們把心心與義義帶回香港去。」連敬彬斬釘截鐵的說。 「不,不,不可以,沒有人敢動他們姊弟倆一根頭髮。他們是我的。」 連俊美已經有點竭斯底裡。 「好,你回家去,跟你兒女說個清楚,自己也趁今夜想明白。我們明天來接你們。誰願意跟我們回去,就收拾好行李。我告訴你,俊美,這是你的最後機會。」 連敬彬毫不留餘地。 倒是連母歎了一聲,把語氣調低,說:「你想清楚,鋼油埕永遠是裝銅油的。你什麼樣的出身,就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你的根在香港、命在豪門,根本不可能拿驛站看成終點。」 「方修華聽到了風聲,仍肯跑來跟我兩者商量,讓我們親自出馬,把你勸回來,就是他打算前事不計,這是你的造化了。」 「媽,你說這番話是真心的嗎?我是你的女兒,你本身又是個女人,你都如此偏袒到外姓男人身上去。」 「唯其如此,我才清心直說。如今你算是跟丈夫在私情上行個平手了,還不得些好處須回手?俊美,不要天真,男女在情欲上永遠未會平等過,單是你個人的意願與力量不足以平反什麼?」 「俊美,你如果決心要掉我們連家的面子,我就當少生你一個女兒!」 父不以之為女時,兒亦不以之為母,那是夠悲慘的。 連俊美從來沒想過情況會惡劣到這個地步。 她回家去,走進小心心的房間,坐在女兒和兒子身邊幽幽地說:「婆婆和公公來了!」 心心立即答:「我知道。爸爸在電話裡頭告訴我。」 「為什麼他總要在我背後給你通電話。」 連俊美的憤怒,並不能嚇倒心心,她理直氣壯答:「因為他不要你知道我們說些什麼?」 她望住女兒出神,久久不能再把話接下去。 從幾時開始,女兒跟她父親聯成一線。 「爸爸告訴我,公公與婆婆要把我們帶回香港去!」 「心心,你願意回去嗎?」 「願意。」 「你不喜歡加拿大。」 「這兒不是我的國家。班上的同學都有父母、有祖父母,有國家,為什麼我只有你。」 「這並不足夠?」 「當然,且你還有那翁叔叔。」 「心心!」 「我再不喜歡他了,回香港去,你和我都不會再見到他。」 「他疼你和小弟啊,這是你知道的。」 「但,他不是我們的父親,我們不是他的兒女。」 根之所在,義之所在。 一切都是命定的。 割切不開的是血緣骨肉。 「如果媽媽不回香港去呢?」 「不,不!」心心擁抱著她母親亂嚷,連方義都跟著,無意識地抱住了母親的大腿,慌張她哭起來。 「請跟我們回去!」心心一邊哭,一邊求。 「你爸爸並不愛我!他也有別的女人。」連俊美多麼悲痛,竟要對著一個才不過八歲的女兒訴說一宗極其複雜的家庭慘案。 「原諒爸爸吧!媽媽,他也原諒你,為什麼你就不肯原諒他了?」 連俊美稍稍移開了方心與方義的手,木然地望住自己的一對親生骨肉,她疲累得不能再詰話了。 只緩緩站起來,說:「先睡吧,再多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想清楚。」 回到睡房去,電話響了起來,連俊美接聽,是翁濤:「是我,俊美,你沒事吧?他們令你難過?」 「沒有。」 「俊美,讓我現今就來見你,好不好?」翁濤說。 「夜了,明天吧!」 「明天你不會走?」 「你怎麼知道我可能會走?」 「我打電話到你家,你還沒有回來,是小心心接聽,我問她:「媽媽呢?」她答:「不要找她,明天我們一齊跟公公婆婆回港去!」是嗎?俊美,你會走嗎?」 「不知道。」 「求你,請別走!」 「或許明天不會!」 「那麼後天呢,大後天呢?」 「別追迫我,我會在下一分鐘就瘋掉的。」 「請讓我現今就來見你。俊美,我只不過在你屋外,以無線電話和你通話。你從窗口望出來,就會看見我的手。」 俊美伸手拉高窗簾,果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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