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異邦紅葉夢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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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勿論我從前對沈沛昌採取的是否屬於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死纏爛打、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要不得方法,我肯定一點,我已經把人類最尊貴的自尊,雙手放在他沈先生腳下,任其踐踏。我一力承擔第三者的惡名,為隱瞞他曾對我苦苦追求、甜言蜜語的事實;我極力忍受人言非議,為保全一條可轉圜的後路,讓他在人前說得過去;我忍辱偷生,啞子吃黃蓮,只為求兩件事:其一是他對自己的社會負責、對自己的才華負實。其二是對他的家庭負責,也對我負責。」 「這後二者可以並存嗎?」 「為甚麼不呢?分離並非最難受的一回事,只要明白彼此的犧牲。我曾往最後一次見沈沛昌時說:「 「請不要移民,請不要放棄香港。不必為我對你的癡纏,而覺得要高飛遠逸!只要你留下來,繼續保有你的幸福家庭與輝煌事業,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圈子內。」」 宋借梅歎一口氣:「他不相信你。」 「固然不相信我。也實實在在的拿我作藉口,以我為掩護他不再求上進,履行責任的護身符。」 「沈沛昌在離港前有壓力?」 郭嘉怡苦笑:「你現在才曉得問這個問題?他在富百達集團栽了一支,華洋勢力大競賽,敗下陣來,被迫出局。在家庭上,妻子哭鬧不休,認定了離開香港,就是贏回丈夫的表示。 「直至他們離去的這些日子,我才慢慢的覺醒,其實真正匹配的是沈沛昌與錢惠青,他們有對社會、對人群、對自己的相同價值觀。鬥志與堅持只用在順境之中,以有風駛盡裡。一有疑難,非但畏縮,且慌忙抓緊身旁的一些憑藉藉口,作為自己下臺的階梯。」 宋惜梅點點頭。 她難過,然慶倖,緊緊握著郭嘉怡的手。她明白沉溺在愛情遊戲中的人,要翻身、要站起來,釜底抽薪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醒見到整場遊戲是騙局,不適宜戀棧下去。 對於一個以逃避婚外情為藉口,去掩飾自己事業的挫敗,缺乏勇戰江湖志氣的男人,郭嘉怡不會懷念、不會愛上。 以前,只不過是有眼無珠之下,所產生的一次大誤會。 為了揭開這個心靈上的謎,而付出一些代價,總是值得的。 宋惜梅緊握郭嘉怡的手,連連點頭,示意她明白、她理解、她支持。 這位摯友,從來都硬朗、都爽直、都固執、都堅持。要跟她的這些情操匹配,談何容易? 當年的,只不過是香江中環數以萬計的一個商界人,有一般的才智、樣貌、風采、本事,而最最最有效打動芳心的因素,在於他出現于郭嘉怡經年獨力奮鬥,已略見疲態的當兒。 疲弱,才是百病的源起。 沈沛昌只不過是適逢真會,採取了相應行動的一個人。 說得直率而難聽一點,若不是沈沛昌,也必有其他的男人取其位而代之。 職業女性的戀情,是沙場征戰後的一倜歇腳站,幾時累極,幾時就伏下去作個小休,適逢那一個驛站,實不相干。 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情況,遇上的驛站,原來是風光如畫,值得從此停下來,安居樂業,放棄再上征途。 宋惜梅為郭嘉怡的醒悟而高興。 「惜梅,容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嗎?」 宋惜梅看對方的神情,完全意識到是一件大事,問:「甚麼事?但說無妨。」 「羅致鴻在此。」 「哦!」宋惜梅輕喊。 頓時一片靜謐。 「就在這間酒店。他是我們觀光團的成員之一,聽他說,還有一個地產計劃,要在此跟負責人聯絡,他在計劃于列治文興建一系列的城市屋,帶回香港去出售給港人。」 「你對他的動態如此留意嗎?」 「是他找我細說因由的。」 「如此推心置腹,所為何事?」宋惜梅說。 「你。」 「甚麼?」 「為你。」 「這又算不算笑話?」 「不,認真的。他要求我轉告你一聲,他希望能跟你會面。」 「我們的分居手續已經辦妥,只不過是時問上的問題,他不致於如此急不及待吧?除此,我看不出我們之間有甚麼好商量?」 「你對羅致鴻不同于我對沈沛昌,你對他仍有憧憬、仍有寄望,是不是?」 宋惜梅並不作答。 「惜梅,回家去,靜心地想想我的這番話。如果猶有餘情,請勇敢地站起來,面對一切,尋個乾淨俐落的處置方法。倘若我看錯了,你對羅致鴻已仁至義盡,心灰意冷的話,那麼,見與不見,都不必強求了?」 宋惜梅想,在沙場上能征慣戰的人,的確練就敏銳的觸覺,與強勁的分析敵我情勢能力。自己孵在異邦,這麼個連拍蒼蠅都動作緩慢,一生時間只做三分之一生事之地,整個人原來都愛得渾渾噩噩,拖泥帶水。 她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否則,她不會毅然決然,在羅致鴻愛上邵倩音之後,實行離開他。 她跟沈沛昌的移民目的不同。 沈沛昌是把自己的事業與愛情處理失敗的責任,便往愛他的女人肩上擱,然後逃避於此。 自己卻是實斧實鑿的承認婚姻失敗,躲起來養傷。 第一次,宋借梅懷疑自己的養傷方法會否奏效? 之所以來了溫哥華過半年,心上依然不住靜靜地淌血,就知道移民對自己是治標而不治本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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