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異邦紅葉夢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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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轉眼就要考上大學了,我們這些中等人家,如何有能力連續供兩個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呢!在香港,單是一層千呎的自住樓宇,就已去掉收入的百分之四十強,親朋戚友的應酬與衣著,再加醫療費,又是個可觀的數目。任誰都心知肚明,香港是個揾得來花得去的地方,那兒會有甚麼積蓄?我們這等中級行政人員,更是虛有其表。中環的經理跟官塘的紗廠工友一樣多呢,毫不稀奇!」 宋惜梅很欣賞李通這番腳踏實地的話,於是也興致勃勃地跟他聊了好一陣:. 「那麼說,通哥,你是頗喜歡溫哥華的移民生活了?」 「適應就是。其實凡事能看得通透,接受生活上的至低底線,就容易辦事了。 不能說我喜歡做酒樓侍役多過地盤管工,後者畢竟有點專業尊嚴在,要培養自己對前者的歸層感也非一朝一夕的事。然,馬死落地行,能夠坐言起行,對我是份值得引以為榮的挑戰,尤其在於我的年紀,今年是四十有九了。」李通管自笑起來,聲音是慷慨而豪爽的,很惹人好感。 宋借梅因此而記住了李通夫婦,如今看著連俊美大汗疊細汗的苦苦包裝執拾,就打算給她介紹那李通的老婆玩笑買來,做一頭半個月的高工。 電話搭至李通工作的酒樓去,對方一聽消息,喜出望外,立即答允帶阮笑真來連俊美家上工。 果然,翌日,李通傻呼呼的叩了連俊美的門,把妻子鄭重地交到新主人的手上,就趕返酒樓了。 連俊美正幸有人能高忙著料理搬家的一應瑣碎事宜,於是,也不勞客氣,就吩咐阮笑真開始工作。 直勞動了一個上午,連俊美偶然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才注意到這位阮笑真的神情。 她是很細嫩白淨的一個人,必然是早婚的緣故,才有這麼大的一雙兒女,看樣子,她頂多是三十五、六歲,也必是個做不慣粗重工的人,如今的樣子看來相當勞累,而且有一點點愁苦。最低限度,臉皮崩得老緊,沒有半絲笑容。 連俊美有點不好意思,怕自己過份猴急,因而把功夫追得太緊,聽惜梅講過,人家是做分店經理出身的。於是連俊美慌忙招呼阮笑真道:「來,讓我們息一息,先弄點吃的,再繼續努力。」 對方聞言,立即停了手,上洗手間去。 連俊美於是在冰箱內翻了一些薄牛肉,快手快腳的調了味,準備下兩個面,好作手點。 阮笑真自洗手間回到廚房之後,乾脆坐著翻那些堆放在一旁的影視畫報。 連俊美問:「喜歡吃面嗎?要是不習慣,洗米煮飯也是極簡便的事。」 阮笑真連眼光都沒有移離畫報,只間閑地說:「隨便吧!」 連俊美捧了兩碗熱騰騰的面,放到阮笑真跟前去,熱烈地招呼她,說:「趁熱啊,吃飽了肚再做不遲!」 對方一派懶閑閑的表情,用筷子挑著面,問:「你打算今天做到幾點鐘才讓我收工?」 連俊美一時間呆住了,碗裡的熱氣,蒸蒸的走上她的臉,令她有點臉紅耳赤,只含糊地答:「隨便吧!隨你的便吧!」 「那我再過兩小時左右就走了!」 「好的,好的!」 連俊美一疊連聲說好之後就低頭吃面,想不出有甚麼其他話跟對方說。 吃過了面,那阮笑真也沒動手把碗放回碗盆裡,更別說替連俊美把碗筷洗乾淨。 她有點無可無不可的再坐到小矮凳上,撿起一個個水晶杯,拿連俊美買回來的專門包裝用的泡泡紙,將之包紮。 連俊美只好聳聳肩,決手快腳把碗筷洗掉。心想,不能怪實對方。她講明是來做搬家的高工的,並不包括家務上頭的廚房工作,況且,這兒是加拿大,崇尚分工,誰都不習慣當一腳踢,包攬所有事務上身。 兩個女人困在一個環境內,本來應該聊天聊得天翻地覆的。然,這位阮笑真並不愛開腔,整半天,鼓著腮,自處愁城,搞得連俊美都無端緊悶起來。 連俊美越來越覺得靜謐的氣氛很不自在,她於是試逗看對方講話,意圖把兩人之問的關係變得熟絡兼熱鬧一點。 要這樣悶鼓鼓的,倒不如一個人做還舒適得多。反正長命功夫長命做,不急就算了。 「我都忘了問,應該怎樣稱呼你?」連俊美問。 「隨便吧!」 「那就稱呼你阿真姐。」 「嗯!」對方回應得一點都不起勁。 「阿真姐,喜歡加拿大嗎?」 「人人都愛問這個問題!」 答得實在晦氣,又教連俊美一時語塞。 「沒有喜歡不喜歡的!」阮笑真歪一歪頭,拿膠紙狠狠地貼住了那塊泡泡紙,再繼續說:「都已是既成的事實了,好似嫁了人的女娃,白米煮成熟飯後,還有甚麼辦法?」 連俊美不曉得是否應該出言安慰,阮笑真的語調是有嗔怨,但可沒有實斧實鑿的說出難題來。 連俊美想想,還是改變話題比較好,忽念到對方在香港時是個有一點點名堂的職業婦女,若跟她講講過往的光輝歷史,怕是最能逗她高興的。 連俊美又想,為甚麼自己如此用心地結納對方呢?也不單單為了要留住一個高工吧,加拿大的環境容易產生人人平等的氣氛,既是一場相處,盡力遷就,有何不可呢? 「阿真姐,聽我朋友說,你以前在香港是個女強人?」 說時遲那時快,阮笑真那烏雲蓋月似的一張臉,忽然在聽到這句說話之後,宛似撥開雲霧見青天,眉眼都是笑意,道:「怎麼敢當這個稱號了?反正香港有個經理街頭的女人,真是說少不少,不都成了強人嗎?」 「你是管那一方面的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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