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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李念真說:「再一潭死水似的夫妻關係,再不堪而難於相處的糟糠之妻,仍有甚多牽絲拉藤的問題存在著,不容易了斷。何況一個已掙扎多年而在國際上冒出頭來的名城?」

  念真的分析是對的。

  就連紐約這個充滿著問題的城市,年前紐約州本身的財政甚至一度陷入困境,那個叫曼克頓的世界貿易金融中心,再沒有半分可以發展的土地。然而,紐約市仍如那自由神像,高聳而屹立不倒。

  深信香江亦然。

  惟其不被取代,中長線的投資氣候仍然會是好的。

  李念真完全鼓勵我放手去幹。

  「楚翹,你且放心,凡事一理通,百理明,一盤生意也無非是一番人情而已。」

  說這話時,念真的表情是頗複雜的。固然決絕、肯定,而又微帶悽楚,看在眼內,叫人不安。

  我下意識地覺得事有蹊蹺,說:「且不談公事,講講近況吧!」

  「乏善足陳!」

  一句話就已回絕一切,清清脆脆地擋了駕。

  我於是放下心了,縱使有不如意事發生,事態依然未嚴重到忍無可忍的最後關頭,故而不便宣諸於口。

  現今在社會上浸淫過一段日子的職業女性,已經自修苦練得成了精了。除非事件屬普通性質,不妨拿出來討論,否則,所有嚴肅緊張而又密切關係個人的困擾,都不便張揚,完全吞到肚子裡,硬生生地消化掉。

  只要能忍得下的委屈與艱難,都視之為家常便飯了。

  市場調查的功夫做足之後,我才具體彙報章德鑒。並且做出了一個建議:「如今,麥老先生要找人買下他的這盤生意,也真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我們要攬上身做呢,也非有一定的保障不可。」

  開場自講完,踏入正題。我認為收購麥氏的那間叫適意的旅行社,定價一定要低於股市平均的市價盈利率。

  章德鑒微微錯愕,望住我,滿一臉的問號。

  不知他是奇怪我從何時開始已經曉得計算市價盈利率?抑或駭異我開的價錢?

  人的成長是很奇怪的一回事。

  從前,由小孩而踏入中童的那個階段,是一朝醒來,就不再喜歡洋囡囡、雪糕和糖果了。又自那麼一天,竟發覺自己看見異性同學時,不由得會紅了臉,知道有些說話不該說,那就是個少女時期的開始了。

  同樣道理,在商場上,也是頃夕之間,就成熟起來,開了竅,知所進退,腦筋彷如海綿,輕而易舉地盡情吸收有關商業知識,連日中閱讀財經新聞都由枯燥乏味而至融匯貫通,舉一反三。

  做生意當然最緊要是講何時翻本,期限越短,風險越小,利錢越大。

  目下股票市場上的各上市公司,一般的市價盈利率都不過十倍的話,私人公司除非有極強勁的盈利力量,並具十足保障,否則價錢斷不可以跟上市公司看齊。

  各行各業講的也不過是供求問題,一旦上了市,有群眾作為承購基礎,需求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保證,自不可同日而語。

  私人公司要求出售,對象好比婚姻,合拍的自然水到渠成,否則,也不過是互相細心審度好處,才能定奪去向。

  這間適意旅行社之于章氏,我私下想,也真有點如我和鐘致生的情況,要好好權衡輕重。我們這一方面,既無非對方不可的情況,就不急於成交。除非驟然出現一個明顯的絕對有利於自己的條件,才易於做出定奪。

  第二個交易的條件就是付款要分階段,絕不能一次過付清收購價。最後的一個清還日期定於三年之後。且要視乎屆時生意額的多寡而有伸縮性。

  再具體一點說,就是如果第三年的生意額達到一個既定的理想水平,我們依足原來所講的數目清付,萬一生意額下降,則依比例而減縮末期款項,當然,如果生意額上升,章氏亦會按照比例而增加收購數目。

  章德鑒問:「楚翹,我們的條件是否厲害了一點?」

  「見仁見智。在商言商呢,這種出售方式並不是我新創。且急於出售的並非我們,而是對方。」

  我又補充:「人情還人情,數日要分明。除非你看成是純粹友誼幫忙性質,始作別論。」

  「你看呢?」

  「我看這種交情的表達最差勁沒有。要貼補朋友,倒不如真金自銀,明碼實價,自己還有個確實的預算。

  「要打開門做生意,牽一髮而動全身,張羅一番,少點利益也會得不償失,且朋友並不一定知情領情,真正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何必?」

  我看得出來,章德鑒是有點為難,他一向都是個沉實仁厚的人,要他埋頭苦幹,絕對不成問題。別說要他投機取巧,就是要他花言巧語,或錙銖計較,他都覺得為難。

  於是,我說:「如果你覺得跟麥先生相熟,不好開口講價的話,就由我代表你表達這些意思吧!反正你就這幾天又得跑美國和非洲一趟。」

  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了。

  在章德鑒啟程之後,我約見麥忠信。

  他把那位跟在他身邊打理旅行社生意的女兒麥浩鈴也帶在身邊,跟我一起談適意旅行社的收購條件。

  提到我們的建議,麥忠信有一點點的為難,先自沉吟,並不說什麼。

  那位麥浩鈴小姐差不多嗤之以鼻,慌忙答:「這跟明槍明刀地搶掠有什麼分別呢?未聽過條件有比這更苛的了!」

  聽了她這句話,我才細心地看了麥浩鈴幾眼。人並不漂亮,然五官還算端正,眼耳口鼻分開來觀賞,每一樣都不錯,擠在一起時,氣氛就顯得狹隘,跟她的言語都無異是顯了小家相。

  我仍以平和的語氣答她:「是有分別的,若是明刀明槍地搶掠,你一定非雙手奉送不可,否則出不了我們章氏的大門。但如今呢,文明地講生意,合則成交,不合也還是朋友,歡迎你們隨時上來小坐閒談。」

  麥浩鈴的面色立時間變紫。

  麥忠信顯然不欲女兒下不了臺,慌忙接腔:「也不是說條件是否苛刻的問題,只是既如阮小姐說的在商言商,自然是賣者想抬高賣價,買者又想壓低買價,都是合情合理的事。」

  這才是一個生意人說的話,我格外和善地對麥忠信說:「麥先生的確是明白人,這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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