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信是有緣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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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吧!實情日後自有分曉。 這姓章的男人,竟沒有女朋友嗎?我突然興起了這個念頭。 我相信章德鑒定是個孤家寡人無疑。 為什麼? 誰個懷春少女會喜歡三木武夫之流的男人?跟他相處了一段日子之後,就知道惟一吸引他的是工作,每天早晨八時上班,直至黃昏,差不多餓得彎了腰,才捨得離開寫字樓。 談戀愛是需要時間的。 當然,也需要心情。 誰人把時間與心情放在什麼人事上是看得出來的。 根據章德鑒給我解釋,前兩年,他還在銀行任事,由寫字樓後生開始,凡十年功夫,晉升為押匯部主任。公事上頭,他接觸到不少開始留意大陸市場的商人,在交流意見上給了他甚多靈感與信心。因念工字不出頭,再苦撐一個十年,極其量亦不過是銀行的一名小經理罷了。 人望高處,水往低流。一定得趁年輕時冒一些計算得出來的正常而健康的險。時光一溜走了,再要拾回雄心壯志,倍覺艱辛。五十在望的人,如何輸得起? 是要趁手上有本錢時下注,賭贏了固佳,押輸了,回頭再覓份安穩的工作,還可以過下半世。 於是章德鑒毅然辭職,求了銀行的舊上司支持,給他劃定了一些商務貸款額,便在這小小寫字樓建立起他的小王國來!章氏經營的貿易,以香港為媒,撮合大陸與臺灣的相互需要。說得再簡單一點,大陸有的是貨,要的是錢,而臺灣呢,情況剛好相反,只為海峽兩岸的嫌隙,阻擋了商人的發財之路。 然,窮則變,變則通。章德鑒稍費心思,把臺灣需求的大陸貨品購入,轉運至臺灣去,果然有利可圖。也就是獨腳戲唱得頗為有聲有色,才有信心,要把業務稍加擴展,於是登報雇用個秘書與行政助理,要求中文底子厚的,以便跟業務對手溝通來往。於是選中了我。 實則,章德鑒和我之所以成為賓主,嚴格來說,只為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 若不是我時運不濟,給那姓陳的急色鬼整倒了,總不會肯屈就任職於這麼一個小洋行,門面話只是說來讓章德鑒開心而已!實在,他要雇用個願意跟他同甘共苦的大學生,又豈是易事? 大學生在香港縱使一毫錢一打,他們自有最犀利的本錢,說來說去還只是青春二字。 大量時間在手,經驗膚淺嘛,可以錯完再錯,還有機會改進。學養不足,又可以學完再學,學無止境,只要有心神體力便成!既然選擇還是有的話,無須急於委屈自己。 我不同,我被江湖風浪一下子嚇怕了,外頭大風大雨,決定找間小廟宇避那麼一避,也不怕它破破爛爛,只要不是鬧鬼或是兼逢夜雨,就能讓我休養生息,之後再慢慢探頭到外間花花世界去廝殺不遲!際遇與環境造就了我和章德鑒,信是有緣了。 月底,真金白銀的三千元拿到手裡。 再將薪金轉到母親手上去時,是自我畢業以來,頭一次見她真心誠意的眉舒眼笑。 「楚翹,你那老闆待你好嗎?」 「過得去,君子之交淡如水,總之他交代下來的工夫,我都能應付自如便成了。」 母親煞有介事地訓我:「話可不能這樣說呢!你沒聽說過未學做事,先學做人的道理嗎?一間中型機構內,少說也有幾百員工,像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娃兒,也決不在三幾十個以下。人人都爭著向上游時,做頂頭上司的,總得有個選擇,不能逢人都在年底加薪升職。如此一來,考勤審勇之餘,還要看你跟上司與同事的交情。只學做事,不學做人,我告訴你,將來有一日,死得更加冤枉!」 真該死!我竟一下子忘了在初打章氏工時,面子攸關,情急之下撒了個謊,把章氏說成中型機構,才惹來母親這番訓導。原來說謊的人應該要有好一點的記憶力。 或者,當那急色鬼老陳在戲院里拉起我的手時,我不應該立時間發作。好歹羞怯怯地先把手抽回來,忍那麼一忍。再過得三五七天,找個漂亮藉口辭工去,臨行前還該跟那見鬼的陳上司打個招呼,溫言柔語請他日後多多關照,一場風波就消失於無形! 我是既不精於做事,又不識做人。事必要把奸佞之徒的面具撕下來,等於趕狗入窮巷,迫著人家翻臉無情,只有害苦自己。雙重的吃虧,層層疊疊的划不來!想著也啞然失笑。 算了,昨天的經歷是今日的教訓,也必是明天的成果。 母親對我那三千元的月薪甚感滿意。我亦然。 起初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物有所值,更奇怪章德鑒為何會如此大手筆? 會不會是店小人稀,自知不能跟其他機構比,故而以重金禮聘新丁。其後,我才漸漸發覺實情並不如此。 章德鑒真是個精打細算的人! 他手上支出的分毫,都必然物有所值,甚至超值,連我們的記事簿,亦不過是將收到的無謂信或過時文件釘裝起來用背後空白的一面來書寫。 初時,我看在眼裡,心上頂不舒服,因覺得他寒酸。其後,習慣了來,非但不以為然,還不自覺地有樣學樣,公司裡頭的紙筆墨,全都用到最盡頭,才捨得放棄。 單是這種節儉的美德,就不知省掉多少開支。 我拿的月薪,表面上是較一般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多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然,我所貢獻的工作時間與工作量又豈只超越正常情況下的那個百分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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