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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這麼一說,笑得章翠屏連眼淚水都掉出來了,拍著手掌說:「是值得拿冠軍。欣兒啊,這笑話是笑中有淚有哲理呢,我們中國人是多難興邦,五千年來遇到的災難,可真不少,就憑著一句『我是中國人,我們是專對付侵犯我們的惡勢力的』,就真是嚇跑了很多企圖不軌的人與事。」

  「我不是以實際行動證明了我的信心,而且已經獲得很好的回報了嗎?我新婚時是中國宣佈在九七年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之初,市面上一片蕭條,我卻趁低吸納,把大量優質地產買進來,現今《基本法》草擬妥當後,人心穩定下來了,我在地產上撈的一筆可真不少呢。」

  章翠屏說:「我記得我父親在世時曾對我分析過世界大勢,他說經濟主要是兩種勢力的迴圈,一種是生產力,負責生產工農商百業;另一種就是消費力,把這些工農商百業產品消耗掉。哪一個國家擁有這兩股勢力,始終是大贏家。當時的贏家是美國,將來,有哪一個國家能在這兩股勢力上跟中國相比?我父親還說,再不會有第三次世界大戰了,一國征服另一國,靠的是經濟戰役,故而,明天的中國必然會成為世界一等一的強國。欣兒,我們明天會更好。」

  「奶奶,在貝氏的董事局會議上,我力陳你這套觀點,既對中國表示信心,還等於認定一國兩制在香港施行實踐的支持,且我認為要開始在中國投資上注意了,現在香港有很多人把資金流往美加,我認為是失策的,美國經濟已是強弩之末,不如發展中的中國,可以有很多方便。」

  「貝剛怎麼說?」

  「他老是有點意氣用事,愛跟我唱反調。」

  「那你怎麼處理?」

  「屬於貝氏家族名下的物業,我們的股權占一半,我反對賣,自然賣不了。我認為應該買進來的地皮物業,貝剛又投反對票,那只好原封不動,其他有關投資政策亦然。」

  「那麼,我們這一房控制的資金呢,你可以自由處置,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對香港前景繼續看好,在貿易和地產上,我一直下注於中國大陸;在股市上,我早已趁低吸納香港股票經紀牌照,我看股市在不久將來會大旺特旺。奶奶,你是個垂簾聽政的老佛爺,你說呢?」

  「准奏!」

  祖孫二人哈哈大笑。

  「奶奶,告訴你,我在高家獲得的信任和支持反而多,老爺對我這趁低吸納的策略言聽計從,如果我的眼光差,這次押不中,可是高貝兩家都要受損。」

  章翠屏朗聲道:「不會的,押得中是贏,押不中也是贏。」

  「奶奶,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是中國人,中國政府請英國撤出香港,取消國恥,對這個行動還不支持,慌忙走資,這算贏還是算輸了?」

  貝欣抱著祖母,說:「奶奶,你真好。」

  章翠屏說:「有資格隨時離開香港到哪兒去都受歡迎的中國人,決定不走,留下來與香港共存共榮,那已是中國人贏了。既是不走,為何不以平常心處理業務,現今遍地都是便宜貨,就把它們儘量帶進你的貝氏來才對。」

  「太好了。我才剛撿了幾樁地產平貨,其中一間是在半山的花園別墅,比貝剛那幢還要宏偉,還要雅致,地位還要好。我和高駿打算留為自用。」

  章翠屏說:「那當然好。」

  「奶奶,我希望你和葉帆都跟著我們一起住,一則屋子大,房間多,沒有什麼不方便;二則我希望你能住回半山去,比以前的貝家住得更舒適更威煌,這是我的心願。」

  章翠屏點點頭道:「世事如棋局局新,哪兒會想到當年章家小姐嫁入貝家,住進貝家山頂大宅,會有被人擯逐的一天?當我住在鑽石山時,也沒想過真能收復失地。

  「欣兒,只要高駿沒有反對,我搬回來跟你住是願意的,只是葉帆未必會答應。」

  說這最後的一句話時,章翠屏的神情有點奇怪。

  貝欣立即緊張地說:「為什麼?」

  「她那份工作幹得很開心,上司對她讚賞有加,葉帆人是絕頂聰明的,對金融事業怕也有些天分,且又勤奮得不像話,自然很快就獲得重用。

  「現今我跟她同住是頂開心的,有時我囑傭人弄好晚飯讓她下班回來吃,結果,晚飯變成宵夜,最近更發展至宵夜變成早餐。這幾年,葉帆的全副精力都浸在工作崗位上,得到公司的破格提升,事在必然。」

  自從葉帆堅持自己謀生,進了金融圈子,在誠發金融集團任事之後,很少機會與貝欣見面,固然是彼此都忙透了,也為兩人之間的心理障礙日重一日。

  心病這回事,很難找解藥,日子有功,就有可能成為絕症。對於生活工作都在兩個不同世界的貝欣與葉帆,更是越來越缺乏溝通與諒解了。

  有時,貝欣連想起從前種種與葉帆攜手奮鬥的好時光,心都會痛,倒不如不想它就算了。

  這番苦衷又是章翠屏所不知道,也不方便讓她知道的。

  貝欣買下了半山的華宅,除了視之為一項商業上的明智決策外,也為讓章翠屏重新以君臨天下的氣勢,回到貝氏家園的區分上安居,也同時為了房子寬敞,可讓葉帆安心與他們住在一塊兒,早晚見面的機會多些,自然容易找到機會,冰釋前嫌。

  故此,當貝欣聽到章翠屏表示葉帆不會搬來同住時,她是緊張的。

  貝欣忙問:「葉帆工作順利,就不可以搬來與我們同住了嗎?那有什麼關係呢?」

  無疑,貝欣的反應是過分強烈的,這令章翠屏有點不解。

  她平心靜氣地向貝欣說:「葉帆前兩天才興高采烈地回來告訴我,她升職加薪了,有足夠的能力搬到外頭去住一個小小公寓,這也是現代職業女性的習慣了罷。」

  還未聽章翠屏說罷,貝欣就忙叫起來:「不成。她這樣做不對,她不應該。」

  「欣兒,你幹什麼呢?你根本都不明白葉帆的心態。」

  「奶奶,我是太明白她的想法了。」貝欣仍然有氣在心頭。

  章翠屏於是問:「很好,你說給我聽,葉帆要搬出去是什麼個想法了?」

  這麼一問,貝欣辭窮了。

  立時間,她無法不支支吾吾,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章翠屏把貝欣的表情看在眼內,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想法。

  章翠屏很認真地說:「葉帆的確是個很難得的女孩子,她天性很純樸,帶一點倔強,非常的能吃苦。我很喜歡她,甚或應該說,我真心真意的把她看成個承歡膝下的曾孫女兒看待。

  「欣兒,你必須明白一點,在愛護葉帆的同時,不應是長期庇蔭她,而是要幫助她獨立成長,正如過往你幫助她站起來在人前幹活一樣。

  「難得葉帆有這種獨立的意願和能力,她要到外頭去生活,寧願從自己的工資中取出一部分來付房租,也不讓自己長期依靠家庭,這番志氣是可嘉的,我不能因為喜歡把她留在身邊做個伴,就抹煞她的自由和自主。」

  「奶奶!」

  貝欣是有苦自知。

  如果葉帆真的一如章翠屏的看法和分析,那麼,她要求獨立生活,是沒有不成全她,且為她歡呼的道理。多難得她寧願靠自己而生活,這是她自尊自強的表現,貝欣是會跟章翠屏一樣,來不及高興的。

  但,貝欣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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