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要活下去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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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如說:「他們覺得自己活夠了,不要再成為負累,他們只希望我們會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才會走。」 伍玉荷凝視著女兒,腦子裡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回答彩如的話來。 「娘,不要哭,不要辜負爺爺和奶奶,我們活下去,且要活得更好。」 伍玉荷緊緊地抱著彩如,但覺心已碎成一片片,再湊不全了。 為了能活下去,盼望明天,究竟還要熬多少的生離死別,要經歷幾許的心靈創傷,要克服無窮無盡地湧現眼前的悲痛難堪,直至真的無能為力的一天,是這樣嗎? 伍玉荷在翁姑去世之後的一段日子內,心情最是難過,她沒有想過自己對他們的感情會如此深刻。每當伍玉荷捧著那只青藍色的飯碗,吃著一口一口白飯時,就想到翁姑對她的愛護與憐惜有多深,甚至捨棄了自己的生命,就是為了要讓她好好地活下去。 「娘,那你就別辜負他們了。」彩如說。 就為了女兒給她說的這句話,伍玉荷才昂起頭,不讓眼淚滴在白米飯之上,好好地把一頓飯吃掉了。 有一夜,貝清趁彩如還未睡,就跟她說:「彩如,我想到一件事情,打算跟你商量。」 「你說呀。」 彩如抬頭望著貝清,他可又沒有把話說下去,臉上生了個怯怯的表情。 「你怎麼啦,有話只管說嘛。」 「彩如,我想我們這就結婚好了。」 彩如聽了,要靜默好一陣子,才能把那句話消化掉,知道其中的意義。 要一個少女轉變她的身分,是既驚懼且欣喜的一件事。 其實彩如潛意識裡也有過這種想法,但一旦由貝清提出來,把一個夢想拖到現實來,她不覺有點愕然。 貝清看彩如沒有回應,有一點點慌了手腳,道:「我這樣提議,是有我的想法和意思的。」 「什麼想法?什麼意思?」 彩如看到貝清那急躁的模樣,就有種逗著他玩的衝動。 從小,貝清一急起來,就是現今那個傻兮兮的模樣,既可憐又可愛。 貝清期期艾艾,又似理直氣壯地說:「我看自從戴爺爺和戴奶奶過世後,你娘的笑容少多了,家裡若有一樁半樁喜事,說不定就能讓她精神起來,而且……」 「而且什麼?」 「結了婚,再下來有我們的孩子,你娘當了奶奶,自然就會得高興過來了。」 當伍玉荷聽到貝清這個建議時,果然不自覺地高興起來,點頭贊成,說:「或許彩如的爺爺和奶奶擔心的就是這個後果,家裡多添一個小娃仔,真是夠吃力的,否則,我早就想到你們該成家立室。」 那年頭,娶親生子也不盡是喜慶事,真要計算清楚,婚結了,孩子生下來後,能不能把他撫養得起。 每個人每日分配到的六兩米糧,只不過是餓不死的一份支持,要飽肚根本是天方夜譚。 彩如在婚前,就曾很理智地跟貝清商量,說:「清,我想過了,婚是可以結的,只是孩子還是慢一步要。」 「彩如,為什麼呢?」 「生兒易,養兒難。我們真沒有這番資格。」 「彩如,我可以不吃,讓給你們母子倆。」 「且別說這種傻話,誰都要活下去等待美好的明天,留得青山在是最要緊的一件事。難道你不吃飽肚子,就能活得成了?還有娘,真怕她也來給我省下吃的這一套,孝順不成反害了她,我就是活著也沒多大意思了。」 「那你認為我們該怎麼樣?」 「節制一點,別這麼早有孩子就好。」 結果呢,是節制不來。 深情地愛戀著的小夫妻,又是血氣方剛的少男少女,靈欲合一的歡愉,幾乎是生活上最大的享受和快慰。 這是可以理解的。故而婚後不久,彩如就懷孕了。 對此,彩如竟有點不辨悲喜。 她的情緒一直起伏不定,不能維持一切正常的反應。 連貝清都稍稍吃驚,不知所措。 他惟一想到的辦法,就是讓彩如爭取營養,認為只要她養分充足,人就自然會精神輕鬆暢快起來。 於是貝清瞞著彩如,或者把自己分得的米糧加在妻子的飯碗之內,或者拿一半米糧去多換一些瓜菜油類,讓彩如能增加營養。 伍玉荷當然也注意到彩如情緒的不穩定,她總是在想,這怕是有些孕婦的自然反應,擔心著自己和嬰兒的未來,沒有安全感,因而惴惴不安。 一個晚上,趁貝清上朋友家幫忙修理破家具,伍玉荷就坐到女兒的身邊去,準備跟她好好說說話。 「娘,你有話要跟我說?」 彩如看到母親坐在自己身旁,把手覆蓋在自己的手背上,也不太講話,就知道其實母親有很多話要給自己說。 「娘,我們母女倆無事不談,是嗎?」 「是的。」伍玉荷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封信來,道:「彩如,我其實有封信要交給你看的。」 彩如接過信,有點莫名其妙地望著母親。 「這是你家翁在去世之前從大連寄給我的一封信,我是在他的死訊傳回來之後才收到的。」 彩如帶一點點震驚,她下意識地覺得信裡一定有些什麼重要的訊息,要她母親傳遞給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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