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要活下去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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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相信貝元真的遠道來看她了。 「玉荷!」 「貝元!」 她不好意思稱呼他做貝元哥哥了。 那個玉荷妹妹與貝元哥哥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貝元蹲下身來,輕輕把彩如擁在懷內,說:「你是彩如?」 彩如點頭。 「我是貝叔叔。」 「貝叔叔你好!」 「彩如真乖,今年幾歲了?」 「七歲。」 「七歲就這麼懂禮貌了,玉荷,真替你高興。」 伍玉荷笑笑,沒有做聲。 貝元再站起來,面對著伍玉荷,溫文地說:「既為你高興,也為你難過,聽說修棋待你很好。」 伍玉荷點頭:「他是個好丈夫。」 「你也一定是個好妻子。」 他們之間沉默了一陣子。 這一陣子,彼此眼裡都似見那縷嫋嫋上升著的輕煙,薰著他們的雙眼,叫他們想滴下淚來。 伍玉荷終於打破了緘默,道:「你的兒子多大了?」 「比彩如小一歲。」 「有趣嗎?」 「是個頑童,容日我讓翠屏帶著他來跟彩如做伴,相信他們會像我們小時候般合得來。」 這句話又無意地刺痛了彼此的心。 伍玉荷沒有做聲,她的感情與思維都是錯綜複雜的。 不是她今日要在貝元身上還盼望什麼奇跡,但要她忘了貝元跟要她忘了修棋是同等困難的。 迷惘只是一時的,當她清醒時,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她明白自己的身心都應該屬於修棋的。 從以往,直至現在,甚或將來,也應如此。 因此,她鼓起勇氣,迎接現實,對貝元說:「盼望著跟翠屏碰面,跟你合得來,也必會跟我合得來。」 「是的。」貝元說:「此來看你是為掛念你的情況。玉荷,照顧也有多種,在以後的日子裡,請讓我和翠屏一起照顧你。」 「這是你來見我要說的話,是吧?」 「是的。玉荷,你會接受我們的關懷和愛護嗎?」 伍玉荷笑了。 是要這樣子才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 當她開始跟章翠屏相處時,她更覺得上天還是眷顧她和貝元的。 姑勿論身邊的配偶能與自己相處多久,能夠嫁娶得人,真是人生的至大喜事。 自與貝元重逢之後,兩家人來往就密了。 貝元仍在廣州城打理永泰棧的香煙分銷生意,戰後百廢待舉,再加上國內政治情況仍不穩定,國民經濟力量在稍稍復蘇之時,家家戶戶都厲行節約,能避免的都不作無謂花費,故此香煙銷量雖明顯地比大戰期間好,但仍屬淡靜。個別牌子的舶來香煙,由於品質較優,故仍能被用家接受。 貝元在推銷功夫上仍是初入門,故此主持業務來得比較吃力。 很多時,反而是章翠屏在他身邊提點他,說:「既是廣東地區的香煙銷售額仍未能廣泛地鋪開來,就得跟英國煙草總代理的晉隆洋行商量,集中在幾種品質優異,適合中國人口味的香煙推銷上。我看市面人民對『老刀』牌、『紅錫包』、『三個五』等牌子的香煙是很接受的,倒不如集中在這幾種香煙上要貨,全力催穀,比較分散力量更見效。」 貝元驚訝地說:「你怎麼會有這種見地?」 章翠屏笑著答:「耳濡目染嘛,你忘記了我們章家也是做總代理生意的,我們推銷的洋酒就曾有過類同的情況。我爹說當市場對貨品的承接力不是很強勁時,就不要把品種過分複雜化及多元化,集中火力促銷其中幾種品質上乘的,待到該等貨品在市場上重新普及起來,就逐個新品種推出去。果然,按著他的計劃,我們的洋酒銷售量在香港相當優異呢!」 貝元說:「翠屏,你若留在你爹身邊,可能繼承他的衣缽,你的領悟力及吸收力如此強勁,會在章家的業務上有更大更好的發展。」 「我如今還姓章嗎?」章翠屏笑著答。 「翠屏。」 「元,你別說什麼傻話了,女人的幸福怎麼會放在娘家和生意上頭了。譬如我那沒有嫁出去的二姑姑,跟在我爹身邊辦事,頂出色的,但這只不過是權宜的辦法,次等的選擇罷了。」 「時代會改變人的思想,你看歐美的婦女走到社會上頭做事的越來越多了。」 「我們是中國人,傳統觀念是自出娘胎,就根深蒂固地盤據心上了,要改觀,談何容易。問我呢,我也不願意改,有丈夫的愛護和庇蔭,不是最幸福不過嗎?元,你不會令我失望的。」 「不會。」貝元抱住了妻子的腰,忽然有一陣的沉默。 章翠屏說:「元,你是否想起一個人來了?」 貝元不置可否,章翠屏沒有等他回答,就說:「玉荷是個可愛而可憐的女人。」 章翠屏這樣提起了伍玉荷,無疑令貝元暗吃驚,像被妻子戳穿了心事似的,神情不免帶點狼狽。 「翠屏,我必須解釋一下……」 「不,不用解釋,我很明白。」 「你明白?」 章翠屏點點頭,道:「我們在今天好好地盡朋友之誼,多給玉荷母女照顧是分內之事。你和玉荷是從小到大的相交,這份情誼不減不滅,並沒有不對,所謂『發乎情,止乎禮』,誰也不應該不接受。至於我,是因為玉荷的不幸,才有著我的幸運,我待她也應如你待她的心腸一樣,況且,我很體諒一個寡婦的處境與心情,物傷其類,對玉荷的憐惜應該更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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