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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又掛斷了線。

  她交疊著手,分明的以為電話會再響起來。

  可是,沒有。等了好幾分鐘,依然沒有再響起來。

  整間房子靜悄悄的,只她一人盤膝坐在客廳的地氈上,抱住了那個夜夜相依為伴的軟枕。

  她說了不要嫁進豪門去。。

  他也說了沒有意思要她嫁進豪門。

  那麼,他跑來幹什麼?為他母親出一口鳥氣嗎?

  孫凝忽然想,警方時常勸勉市民舉報罪案,說為非作歹者自知理虧,繩之於法後不會報復。

  這麼說,她為求自保,對付了香家的人,何罪之有?

  香早儒跑上來幹什麼?他再不識相的來騷擾,她就真的報警去。

  可是,這幾分鐘有如幾個世紀。對方沒有再搖電話,更沒有再叩門了。

  孫凝緩緩地爬起身來,往大門的防盜眼看出去。

  大廈的走廊空空如也。是走了。

  訊息只是曇花一現,姑勿論他來幹什麼,只一點可以肯定,他並非要她嫁進豪門。而現在,他也走了。

  孫凝忽爾覺得肝腸寸斷,就這樣倒跌在地上,哭起來。

  她多麼痛恨自己,竟然仍舊愛他。

  愛他、需要他、渴望見他的情緒高漲,感覺清晰,無可回避,無所遁形。

  她差一點就要賭誓,如果香早儒的電話再來,她會好好地跟他談。

  回想起來,這段日子真不是人過的。體力固然勞累,精神實在也在自我鬥爭得分分鐘要崩潰似。

  由葉柔美發覺香家的陰謀,跟孫凝商議對策開始,為了要明查暗訪,早已忙個人仰馬翻。終究真相大白了,孫凝又面臨心靈的挑戰。

  不必深究為什麼香家的人要如此聯手利用孫凝名義去引誘陷害香早暉,這並不重要。問題是孫凝知道只要她跟方佩瑜一樣,把調查結果,甚至將她萬水千山、千辛萬苦地安排妥的一個釜底抽薪計劃,雙手奉送給香任哲平,她就會得到對方的冰釋前嫌以及額外器重。於是與香早儒重修舊好,與方佩瑜成為妯娌之親等等的這些情事都指日可待。

  甚而,孫凝知道,她大可以撒手不管此事,由著香早暉被暗算與被迫害去,只要自己避免與香家發生正面的衝突與對抗,留一條後路,總是對自己有利的。

  不要忘記,那午夜夢回時,想念的人是誰?

  可是,這樣做,對人對己公平嗎?

  以非常手段爭取回來的婚姻,何異於嗟來之食?

  孫凝想香早儒如果愛她一點點,他應該連自己的真性情都在愛惜之列。

  埋沒良知的日子不是她孫凝可以過的。

  尤其是她看到葉柔美,心上更多不忍。連這麼一個風塵女子的氣節都比不上,又何以為人?

  孫凝決定咬緊牙關,與莊淑惠分頭調查此案,拼死勁把這盜制的一批玩具進行合法化,這就一下子化解了整個香家陷害香早暉的陰謀了。

  那活脫脫是一場世紀之戰,贏回的是良知上的一陣痛快,輸掉的卻是這輩子可能爭取到手的幸福。

  孫凝在無悔之中仍有著揮之不去的惆悵與衰痛,只為她始終愛香早儒。

  而且曾是深愛,一直深愛。

  孫凝是豁出去了,認定緣盡今生,才挺身而出,到香任哲平的壽筵上去討還公義的。

  今日,當她靜處一室時,忽爾接到香早儒的電話,或者只是一場在相思難解之下所生的幻覺而已。

  縱使是真有其事,也可能只是香早儒老羞成怒,一時衝動要跟自己算賬。

  算了吧,葉柔美說過,一切都是命定的。

  孫凝緩緩地放下了電話,以為它不會再響了。

  忽地,石破天驚似,電話竟又響起來。

  孫凝不敢信以為真,只遲疑了一秒鐘,她就火速地抓起來,實行賭命。

  果然是他。香早儒說:「該死的手提電話,剛才沒有了電,害我跑到樓下店上去想辦法。」

  孫凝用手拭淚,差點笑出聲來。

  「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香早儒問。

  「我請你掛斷線,不要再騷擾,否則我報警。」

  「你真的這樣決定?」

  「要不要實驗?」

  「好,我立即掛斷線去。」

  言出必行。香早儒又掛斷了線。

  孫凝給氣瘋了,狂叫:「你這該死的香早儒,你並不知道人家愛你需要你I」

  她還握著電話筒時,大門咯地一聲,打開了。

  香早儒推門而進。

  「我知道!」香早儒這樣回答。然後,他連忙沖進孫凝的睡房去搜望一番,才再走回客廳上來,說:「裡頭沒有窩藏男人。」

  孫凝尖叫:「你胡說些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忘了,我有你家的門鑰!給你先打電話,是先禮後兵」

  「你立即給我滾!」孫凝撲上前去,老羞成怒,拳打腳踢,「我要報警。」

  「罪名不會成立,門鑰是你給我的,你分明的知道我要進來,你都不上鎖,這是什麼意思?」

  「香早儒……」孫凝滿臉漲得通紅,說:「好,你說,你有事要跟我商量,究竟是什麼事?」

  「嫁我!」

  「什麼?」

  「嫁我!」

  「你這是什麼話?」

  「一個男人叫一個女人嫁給他的話。」

  「我說了不會嫁進豪門去。」

  「誰叫你嫁進豪門,我是叫你嫁我。」

  「你是香家的人。」

  「如果母親不以你為媳,我就不是香家的人了。」

  「你別開我的玩笑,請你走!」

  「不是夢寐以求一個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故事嗎T」

  「香早儒,你並不似溫莎公爵。」

  「只有比他更棒。他的愛情故事讓他萬世留芳,我極其量因此而名滿香江罷了。因而犧牲更多,回報反少,值得予我更高評價。」

  「可是,」孫凝有著很多很多的手足無措,她甚而開始口吃,「江湖上有不少關於你和我的傳聞,你有沒有考慮過?」

  「有,都說你是好高騖遠、嫌貧愛富的勢利女人;說我是風流成性、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對不對?」

  「你看呢?」

  「我看,你是個最最最戇居的俠女;我呢,是只無寶不落的鳳凰。孫凝,總要有像我們這樣的兩個人走在一起,才能造就世紀末的童話故事。」

  香早儒不由分說,緊緊地把孫凝擁在懷中,迫不及待地就吻下去。

  孫凝仍然掙扎,她猛力推開他,睜圓了眼睛,不能置信地問:「可是,我們就這樣不顧一切嗎?」

  香早儒拿手掃撫著孫凝閃爍著愉快幸福晶光的雙眼,道:「我的灰姑娘,除了結婚啟事,我們並不需要刊登廣告向天下人解釋什麼。所以,現在請你閉上眼睛,別再多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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