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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你沒有話可說,這個當然了。」香任哲平伸手在辦公桌上一抓,就抓起了先前方佩瑜交給她的公文袋,扔到香早暉的跟前去,道:「你怎麼解釋你簽批多制三百萬隻玩具的這回事?是不是抱回香家來廣送親朋戚友?抑或……」

  香任哲平把整張臉俯到香早暉的跟前去,繼續冷冰冰地說:「你的如意算盤是趁信聯手上有這個製造雅頓玩具的合約,就給自己的私幫門路趕快添貨?」

  香早暉微張著嘴,瞪著那佈滿血絲的眼睛,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香任哲平站直了身子,道:「你知道我可以怎樣處理這件事?雅頓的授權追究委託書已經寄來了。為人謀而不忠是商場大忌,我們總要向對方有所交代,細查之下作奸犯科的竟是自己人,這個台我下不了,除非大義滅親,公事公辦。」

  「媽!」香早暉這一聲近乎慘叫。

  「不要這麼喊我,我擔當不起。」香任哲平的嘴角向上提,帶一臉不屑的笑意。

  她繼續說:「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母親,你也不是我的兒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以前我以為你有香本華的血脈,想必不會是壞的種子,顯然,我錯了。你跟他們幾兄弟一同成長茁壯,一同享受教育、富貴,為什麼會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只一個理由,就是你身體內正流著你生母的血。

  「媽,你聽我解釋……」

  「不,不需要解釋,完全的證據確鑿,我不能為了保護那一半香本華的血脈而令整個香氏家族受害。香早暉,你名下的產業足夠你賠賞雅頓的損失,以及支付你打官司以求無罪釋放的律師費。」

  「不,」香早暉喊,「如果我有罪,那麼,孫凝呢?香早儒呢?」

  他這麼一說,香早儒就沖到他大哥的跟前來,差不多是咆哮道:「你說什麼?你知否你說的話是要負責的?」

  「我當然知道。借了雅頓的合約去盜制玩具,售給全國的個體戶這條門路,不是我發明的,有人行之在先。」

  「誰?你是指孫凝,抑或指我?」香早儒大嚷。

  「孫凝背後是否有你,我並不清楚。」

  「你在含血噴人!」香早儒盛怒,搶前去就執著香早暉的衣襟。

  香早源與香早業連忙的把這衝動得像要擇人而噬的獅子似的幼弟拉開。

  「別緊張,早儒!」香任哲平說,「他拿不出證據來,現今手上有的證據全都是指正香早暉而不是孫凝的。不過,早儒,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孫凝究意有什麼勾當,你並不知曉,早日跟她斷了任何關係,方是上算。」

  不只香早暉似只鬥敗了的公雞,就算香早儒都垂頭喪氣。

  當香早儒把香早暉手上的有關文件拿去逐一翻閱時,他的心差一點點就從口腔跳了出來。

  又像有人熱辣辣地賞了自己兩下耳光,打得他天旋地轉,不知如何才可以重新站穩腳步,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呆了好一段時間。

  終於香早暉的聲音在早儒耳畔再度響起來,由細而大,則迷糊而至清晰。

  「老四,你想想辦法救我,老四,你從來最有辦法,而且,母親也最聽你的。」

  香早儒雙手抱住頭,他那麼的欲哭無淚。

  「老四,事件的確是我一時貪心所引致的,然而,作奸犯科的不只我一個。或者你真的全不知情,但蔣瑋明瞭個中底蘊,他說孫凝一直這樣做,所以,我才敢分一杯羹。」

  香早儒無辭以對。

  他心上的絞痛,令他整個人幾乎麻痹掉。

  如果心愛的一個人,原來是利用自己賦予她的機會和職權去營私犯法,真比不愛他還更令他傷心。

  一種被欺侮、被矇騙、被愚弄、被淩辱的感覺令他憤怒忿恨。

  香早暉當然不會明白對方的心意,他只是心急於自己脫離險境。一想到香任哲平那副令出如山、毫不念情的嘴臉,想到了整副屬於自己的身家會一朝化為烏有,還要牽涉官司,他整個人驚惶失色至有失常態,扯住了香早儒的衣襟道:「老四,答應我,為我去跟母親求情。」

  香早儒忽爾厭惡地撥開了他兄長的手,逕自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去。

  一些人為什麼會被人報復到或陷害到,另一些人卻可以抵擋得住挑戰和壓力,只在乎他們有沒有行差踏錯。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

  連鬼帶賊,出現于夜深人靜之時,都不會驚恐的話,就是最理直氣壯的表現了。

  香早暉縱使情有可原,也是罪有應得。

  他並不知道自己背負著香家上一代的仇與怨,正如很多行走江湖的人,都弄不清楚在何情何境之下,何時何地之際開罪了什麼人,而被人追捕迫害。但只要自己功夫足夠,問心無愧,不是很多人能奈其何的。

  壞就壞在自己有把柄握在敵人的手上。

  香早儒只能為香早暉的無知而歎息,並不能切實地幫他。

  尤其令香早儒苦惱的是,他深知香任哲平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去對香早暉進行迫害,一雪前恥。

  他為母親的狠絕與記恨而感到羞愧。

  別說香早儒確信誰也沒有力量讓母親收回她那所謂大義滅親的成命,就算現今要香早儒站到香任哲平跟前去談論此事,也是他絕大的為難。

  與虎謀皮的不可為,固然令人氣餒。

  明知對方是頭噬人不眨眼的吊睛白額虎,要與之交往,也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與委屈。

  香早儒以為他會連是晚的盛大宴會,也無心出席,整半天,他一直把自己藏到睡房內發呆,直至香早業來叩他的門,催他起程為止。

  「好歹過掉這一晚再算。」香早業拍拍他的肩膊,「你別擔心,不會有你的事,甚至不會有孫凝的事。」

  「為什麼?」香早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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