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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實情的確如是。

  感情一為名利權勢趕過頭,就像解凍的肉,流出一攤血水,再下來不扔掉,只會腐爛發臭。

  香早業心裡想,別說是跟岑春茹的關係變得異常畸型與尷尬,就是近日來,與方佩瑜的感情都在靜悄悄地褪色。

  就是為了他知道自己不再欠負對方,彼此的關係已成一場公平交易,各得其所。

  或者應該說,方佩瑜得的比自己還要多。

  既如是,心頭的歉疚一旦沒有了,就覺得對對方憐惜,是多餘而無謂的。

  再看到方佩瑜那種義無返顧直搗黃龍式的狠勁,對她下意識地起了一種既驚且懼的心態。

  這女人為達到目的,可以如此瘋狂地背城一戰。

  縱使目的是自己,也很有點驚心動魄。

  全情全意愛上這樣的女人是危險的。

  要怎樣才能平息疑懼?怎樣才能平衡得失?香早業想,必須開始跟她講交易,談條件。爭取在相處之中達到半斤八兩,或甚而是來個面懵心精,讓對方出手,自己坐享其成。

  一旦有了這種心態,自然地熱情下降,才覺得安全。

  當然,這番心事主導了以後的行動,卻不必對方佩瑜表白。

  正如她說,到如今,彼此都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夫複何言?

  「所以說,早業,」方佩瑜說,「我看你不必等到我完成汝母的心願,才去跟岑春茹提出分手問題,估量這事由她鬧到汝母跟前時,我已能得到香任哲平百分之一百的支持。

  希望我從番禺回來,你已經跟岑春茹攤了牌。」

  香早業點頭。

  他果然跟岑春茹攤牌了。

  後果並不太出乎香早業的意料之外,岑春茹——反平日孤高冷漠的態度,呱呱大嚷起來。

  她直筆筆地表明態度:「香早業,別對我說什麼我們根本沒有感情的藉口,本城沒有感情的婚姻成千累萬,還是照樣維持下去。」

  香早業覺得好笑,道:「我並不準備有樣學樣。這樣子維持下去,有什麼意義?」

  岑春茹冷笑:「天下烏鴉一樣黑,到處楊梅一樣花,你以為你娶廠別個女人回來,二五七年之後就不會變成我跟你現今的這副樣子嗎?看看我父我母,他們有愛情嗎?不也一樣活下去?你母親呢,香早暉生下來了,她不一樣要抱了回來,如珠似寶地養在香家?你如今跟我說什麼愛情已死,放狗屁,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愛情!」

  香早業沒有太大的反應,姑勿論岑春茹的理由是對是錯,都個影響他的要求與日的。

  他同時明白,當一個人面臨失去——件物件時,姑勿論此物是寶貝抑或擱置的廢物,都會捨不得,力圖挽救。因為就算是廢物,也要從自己手上扔掉才叫安樂。

  岑春茹的吵鬧一直持續著,除了弄得香府上下人等都知悉婚變之外,並沒有其他效果。

  當然,岑春茹還不致于吵到家姑頭上去。

  香仟哲平始終有著那種她不發問,無人敢胡亂開腔的氣勢。

  在香家的任何擾攘,到她跟前即止。

  可是,岑春茹的婚變,卻給胡小琦帶來極大的興奮,她忙於奔走相告,在她的社交圈子內以權威身分報道最可靠的消息。

  在一班貴介夫人之間,胡小琦說:「我們家老二與他老婆鬧翻其實不是新聞,已是由來已久的積怨了,這只不過是政治婚姻的遺毒,不是自由戀愛結的婚,早晚會出事。奇就奇在老二的新歡,竟是方奕家的千金!我們老二的本事怕就在此,見過鬼不怕黑。」

  「告訴我們,那姓方的是不是比姓岑的條件好?」

  「聽我們早暉說,方家的地產生意資產值自然比做工業的岑家強,再則,老二未必會如此神速地址異思遷。他在我們香家是管賬的,算盤當然打得嘀嗒響。」

  「方佩瑜模樣很不錯,人也本事?」

  胡小琦冷笑:「再好相貌,本身都是已過的老姑娘了吧!若非始終嫁不掉,犯得著如此大陣仗把我們老二搶到手?越是條件好,越見她淒涼。」

  「喂!岑春茹怎樣打算?」

  「有什麼打算了?她從第一天嫁進香家就以為得成正果了,蹺起二郎腿以她岑家小姐的身分改當香家少奶奶,行不通呢,管一個香早業都管不牢,其罪在己。」

  胡小琦候著如此這般痛快地講論妯娌是非太久了!無他,從岑春茹嫁入香家之後,她在眾人跟前跟岑春茹比,無疑是失色了。心理被壓抑了好一段日子而成反擊,對於沒有教養的人,事在必然。

  岑春茹在香家是無論如何得不到支援的,她以為回到父母身邊,就可以得到依傍,給她援手。

  不是沒有人替她拿大主意,只是,那個意見叫她大吃一驚。

  岑奇峰當著妻女面前說:「有什麼好哭訴的,你還是身光頸靚,有頭有面的人兒一名。重新走在人前,機會多的是,何苦戀棧香家,受人淩辱?」

  岑春茹對所聽所聞有點不能置信。

  「爸爸,你並沒有為我著想!」

  「什麼叫不為你著想?好女十八嫁,當今之世,更是不必置疑,其怪自敗!當然,總有些人死賴著一頭如死水的婚姻不肯放於,直熬至人老珠黃,更無出路,給人家一輩子看不起。你仍要走這舊路,我無話可說了。」

  說罷了掉頭就走,置春茹母女於不顧。

  岑春茹嚇得啞掉了,只曉得坐到她母親身旁去,喊一聲:「媽媽!」

  岑奇峰的妻緊握著女兒的手,緩緩地說:「你爸爸的話有他的道理在,指桑駡槐,你應該聽明白。」

  「可是,媽媽,外頭是個什麼世界?我並不知道。」岑春茹悽惶起來,「這陣子,跟早業翻了臉,情勢就已經有異,  家裡頭的管家與老司機,就開始有點叫不動似。連社交生活都銳減,我以為是早業不要再帶我亮相人前,跟他秘書對證一下,更慌了,根本是請柬上只邀請他一人的多。人們聞風遠逸,怕捲入我們的旋渦,免生無謂的尷尬。媽,到真正沒有了香家,沒有了香早業時,日子怎麼過?」

  「春茹,媽很為難,幫不到你,我知道你父親的心意與隱衷,俗語所謂手背肉,手掌肉,我沒有話好說了。你白己好好的想清楚,看著辦吧!」

  岑春茹完全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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