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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啊,沒有,沒有。」然後他又解釋:「頭等艙的洗手間客滿,故而走到這邊來。」

  「嗯。」

  「你看的是什麼書?」

  「是男人不看的書。」

  「愛情小說?」香早儒問。

  孫凝笑,揚一揚手中的小說。

  早儒乾脆伸手拉下了孫凝對面那個原來是屬於空中小姐的座位,擺了一副跟孫凝暢談的樣子。

  孫凝在心上笑起來,有一絲的甜膩。

  這面前的一個男人不是說要上洗手間嗎?怎麼一屁股坐下來就打算講一輩子的話似。

  男人,真可笑。

  當然,女人也是可笑的。孫凝在五十步笑一百步。

  總之,凡是心上產生了感情的人就會變得可笑;然,也可愛。

  這麼一對男女就從小說開始,談到了其他很多生活上的情趣,真有談不完的話似。直至航空小姐開始送餐了,香早儒再不好意思不站起來走回座位去。

  孫凝很想幽他一默:「香先生,你不是要上洗手間嗎?」

  若真這樣逗他,未免失禮了,只在心上樂一樂就算。

  抵達華盛頓之前,停在三藩市一晚。

  全團各人都有甚多親友在舊金山,不勞照顧,一放下行李,就各散東西。

  孫凝原來打算休息,但她此行無端端接了一個特別任務,要做方佩瑜的擋箭牌,故而只好捨命陪君子。一行四人到外頭逛逛及吃飯去。席間四個人的話題免不了環繞著三 〇一法例發表意見。

  香早儒問孫凝:「我還沒有機會好好地問你為什麼把我演辭的最末一段刪去了?」

  孫凝毫不猶疑地答:「覺得沒有必要跟美國佬說好話,於是便把那段刪去了。」

  香早儒演辭的末段原本是寫,他所認識的美國是一個不會對別的國家做不公平事的國家,也會照顧到香港的利益,故而希望美國會在三〇一條例上網開一面。

  香早儒解釋:「我只是客氣。」

  「對一些人毋須客氣。」孫凝斬釘截鐵地說。

  香早業原本低頭吃東西,聽到如此一句話,都不期然地抬起頭來,望孫凝一眼。

  同時也瞥見了方佩瑜在旁邊笑得怪怪的。

  香早儒問:「孫小姐,你的意思是指那些美國人?」

  「對。不要助長他們插手是非的藉口。

  「你說美國從來都公平地對事待人,其實也不準確,最精確的說法是他們在雙重標準下運籌帷幄,例子不勝枚舉。

  既如是,為什麼要吹捧他們了。

  「香先生,我認為演辭只需要實話實說,把利害關係都標列清楚,讓美國人好好地替自己想,如果他們要嚴厲地對付中國,強迫我們依他們的標準去開放市場,到頭來,自己的損失有多大,那就夠了。求他們,不必了吧!別讓美國人認定香港的繁榮與安定真要他們去確保才好。」

  香早業的語調很平和,問:「美國佬插手有何不妥?以國際力量制衡中國,不讓他們對付香港,不是很好嗎?」

  「中國如果要對付香港,太容易了吧!不是美國有能力保障得來的。一可以關水喉,東江之水不再滾滾而來,已是困擾。二可以不再運送糧食,所造成的危難,比八七年股災的黑色星期一更具震撼力。不是嗎?」

  當然是的,全香港六百萬人口有多少人買股票?但人人都吃飯飲水。

  孫凝這麼一說,香早業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他下意識地覺得孫凝這女人太霸道了。

  方佩瑜完全看得出來,微微笑道:「你們知道現今在社交場合最難控制的局面是什麼?」

  其餘三人均拿眼睛看她。方佩瑜才慢條斯理地說:「以前最怕坐下來,碰到宗教迷與沒有信仰的人,一定辯論個面紅耳熱。現在呢,一談香港政治,就似乎即刻要壁壘分明,甚而劃清界線。誰也不肯讓步,平白把歡樂氣氛弄壞了。」

  方佩瑜娓娓而談,像使出了閑閑的一招,就把剛才稍呈緊張的局面打破了。

  香早業立即會意:「對,對,提點的是,要爭執留待到華盛頓去跟美國人爭執吧。」

  隨而,他轉臉向方佩瑜說:「喜歡現在樂隊演奏的音樂嗎?可否跟我共舞?」

  也沒等對方正式反應,就站起來替方佩瑜拉了椅子,雙雙走下舞池去。

  這家法國餐廳的舞池其實相當細小,可是客人也少,故而顯得寬敞。

  香早業與方佩瑜的舞藝一流,尤其是方佩瑜,那雙修長的小腿轉動出一個一個不同的弧線來,美麗得令人有一點點覺著天旋地轉。

  孫凝忽然對香早儒說:「我的同班同學曾說過,看著方佩瑜跳舞超過五分鐘,很難不愛上這個女人,實在太美了。」

  香早儒故作大吃一驚,道:「好險,還是在五分鐘之內消失,別看下去。我們到外頭露臺走走好不好?」

  話一說完,就站了起來。

  孫凝簡直笑得彎了腰,她太佩服香早儒的幽默了。當然只能跟著香早儒走到餐廳外一個偌大的陽臺去散步。

  香早儒與孫凝兩個人的腳步都放得很慢、很輕。開頭誰都沒有打算開口講話,像怕聲浪會影響靜夜,嚇跑了一份月色微明之下的情意似。

  之後,早儒柔聲地問:「剛才你為什麼笑?」

  「覺得你奇怪,於是忍不住笑。」

  「怎樣奇怪?」

  「愛上了方佩瑜有什麼不好,這麼可愛的一個有才有貌的人。」

  香早儒擺擺手,道:「有才有貌不一定等於可愛,此其一。」然後,他沒有再說下去。

  孫凝歪一歪頭,問:

  「其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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