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灑金箋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
信暉看我一眼,忽爾自覺渾身熱血沸騰,有一點點像念書時,老師在段考之後把學生逐個叫到跟前聽訓,是凶是吉,是贊是彈,真是未蔔吉凶,半顆心懸在天空下不了地。 信暉說:「這事我還未跟心如商量過。我是希望她跟詠琴慢一步才到香港去的,最低限度,我隻身在那兒打天下,無後顧之憂。說到底,心如帶著詠琴仍在大宅過日子,她有很多照應。適應新環境並不是件易事。」 他這麼一說,變成了我如果反對,就很不識大體了。 故而,只好默然。 二姨奶奶這就插口道:「大少爺到香港去,大嫂有我們照顧,儘管放心!況且,看情況也是小別而已,安頓好生意,你一就是頻頻來往兩地,一就是把大嫂接出去住,是嗎?」 「當然是這個打算了。」信暉答。 我心上忽然有氣,那二姨奶奶不知搞什麼鬼,她在不久前才跟我說,丈夫是要盯緊的,回頭又站到信暉一邊去。 我那個時候真是愚蒙得可以,信暉在大庭廣眾面前提出了獨自前往香港的請求,怕是一記高妙絕招,叫我勢成騎虎,不得不答允,且連半句怨言,或是討價還價也不成。 真棒。 在大家庭中,沒有一個心腹維護自己,做一些裡應外合的功夫,就要吃虧。 以後,我倒是從不斷的吃虧之中學精乖了。 有什麼事,我都慫恿或是安排旁邊的人給我開口說項,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坐享其成。 永遠要記著的是精人出口,笨人出手。 躲在幕後主持一切,才最能起進可攻、退可守,把持局勢的作用。 金信暉至此,慌忙轉了話題,以落實了先前討論的有關我去留的情事。 他對三姨奶奶說:「三細姐,你一直沒有發表意見,你對香港的發展,有什麼提議?」 三姨奶奶想了想道:「提議是不敢說,既是老爺生的主意,當然得到香港去發展,況且,你的工作已開創了,總不能在現階段放棄。我們金家上下客人,真要多謝你為我們效力了。」 三姨奶奶很客氣,繼續說:「我倒有個要求。」 各人一聽,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怕這位曾經大發雌威的三姨奶奶會提出無理要求。 她如今的身分是不能不備受尊重的。 就因為她老早抓緊了一張皇牌在手。 「是關於旭暉的前景的。」三姨奶奶的眼光淩厲,給在座各人掃了一下,才收回來,集中在信暉的臉上去,「我希望大少爺能把旭暉帶到香港,安排他入學。」 「就是這個要求嗎」連姨奶奶也急不及待地問。 「對,就是這個要求。大少爺曾照顧過健如姑娘入學,門路應是駕輕就熟的,我想旭暉年紀不小了,老爺在生時己帶他到廣發去學習,還誇他有商業慧根,本應可以現在就幫信暉做生意,但還是讓他多念一陣子洋文洋書充實自己比較好。而且,我也想讓他出洋留學去。」 九叔這才插了一句嘴:「這預算是有道理的。」 既是連一向不大發表意見的九叔也表贊成,信暉自然不便反對。 再下來討論的就是誰個來把持廣州金家家務的問題。 這倒是個敏感的話題。 如果不給二姨奶奶面子,說不過去,她現今是居長了。 若不讓三姨奶奶當家呢,她現在大權在握,也未必肯。 數下來,若要我當家的話,能有多少能力令各人信服,還是未知之數。 且聽信暉如何安排了。 他也真是訥訥地說:「金家大宅的家務總要有人負責的,各位長輩的意見如何,儘管提出來,大家有商有量。」 金信暉這麼一提,反而沒有人打算插嘴似。 大廳內沉寂一片。 既為無人願意自告奮勇,怕落得個撿不著差事,還要丟臉的下場,也為這頭家並不易當。 從前是金家大奶奶掌事,現今呢,說實在一句,誰也沒有她的威望,辦起事來就會棘手得多。 信暉看眾人都沒有造聲,只得說:「姨媽,你是長輩,你給我們拿個主意。」 姨奶奶於是想一想,便道:「我看,順理成章,應該是二姨奶奶或者三姨奶奶挺身而出,擔待起這頭家才對。」 二姨奶奶喜形於色,道:「姨奶奶過譽了,雖是奶奶生前,跟在她身邊幫忙多時了,倒學懂一些掌理家務的法門,但有你老人家在,怎麼敢僭位?」 「你是太客氣了。我這麼一個外姓的老太婆,給你們後生的一點意見,還是可以,挑大樑,管實務,是擔當不起的。」 姨奶奶很誠懇地回應。 聽她們的口氣,那二姨奶奶就很想把管家的權柄攬上身似。 然而,沒想到三姨奶奶正色道:「這事還不容易解決嗎?就讓大嫂來當家,由姨奶奶從旁監管,我跟二姨奶奶協助便是了。」 對這建議,我是不無錯愕的。 其後才知道是三姨奶奶頂聰明的安排,那又是後話了。 她既這麼說了,二姨奶奶當然不好意思不附和。 論權勢、講聰明,她都絕對比不上金家最小的這名妾侍。 「大嫂,你怎麼說了?」姨奶奶問我。 「我什麼也不懂。」我只能這樣答。 「不懂就學到懂為止呢!」三姨奶奶說,「唯其你在金家大宅住的時間才有限,更要好好地學,將來到香港去開創一頭家,才容易著手。」 就這樣算是把金家日後各人的職責角色講清楚了。 就在翌日,便已開始按新的編排實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