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灑金箋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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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她是個本事人,我不是。 「一個家庭裡面,出一個本事女人,就可以把你玩弄於股掌之中而你仍然懵然不知。 「還自以為聰明,為保有你金家的萬世基業而做下安排,哈哈哈,太可笑的一回事。 「老三親口說的,我老了,我無能為力了,我走不出金家,逃不掉這個牢籠,生生世世得帶著你金家枷鎖過日子。 「可是,老三,甚至老二,還年青呢! 「哈哈!你甚至愚昧到連把她們逐出家門的威儀莊嚴都自動放棄,成全了她們,可以在你歿後漠視金家權威,自把自為,自來自往。 「很好,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將來黃泉相見,你可別怪我! 「要我們母子幾人顧全你的體面,而不惜挑戰法律,冒失去家產的惡險,請恕我辦不到了。 「英明一世,愚笨一時,哈哈哈,除了是一場報應之外,還只是報應而已。」 說罷了這番話,金家奶奶整個人像鬆弛下來,身子開始放軟,緩緩地連雙腳都跪將下去。只一雙手抓住靈位前的台,緊緊地,不肯放。 金家奶奶所說的那番話,震撼力並不比三姨奶奶的弱,連她,原來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都一下子被懾住,不知如何反應。 太太奇峰突出、異軍突起。 連我都覺得頭部忽然劇痛。 她們兩個女人的心思意念,表徵著那一代女性的種種無奈、委屈、苦惱,以及反抗、掙扎、復仇。 妻妾之所以不和,之所以鬥生鬥死,之所以各顯陰謀,無非是男人在他們不計後果的肆虐逞強之下所逼成的。 我想到這關鍵問題,立時間抬頭望住丈夫。 信暉也正給我傳來求助的目光,他以眼神示意我與他聯手把跪在靈位前不動的金家奶奶扶起。 對吧!先把悲惱不已的老人家攙扶起來,送回房裡去再說。 息一息吧,最壞的事總會成為過去。 當我和丈夫沖前去扶金家奶奶時,只這麼一伸手把她抓著靈位台的手放鬆,她整個人的重心就失了,倒在信暉的懷裡。 「媽!」信暉淒厲地驚叫。 這一叫把全靈堂的人都驚動了,全都圍上來。 天,怎麼可能? 我以雙手掩著臉,開始嚇得狂哭不止。 金家奶奶已經斷了氣了。 是不堪刺激,腦部一下子充了血,就完了一生了。 喪事退後幾天舉行,不知情的人一直搖頭半感慨半讚歎地說:「鴛鴦同命,離不了彼此了。」 只有知道經過的我們,惆悵痛苦得不能自己。 信暉尤然。 我都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詠琴的雙滿月擺不成喜酒,反而是他父母雙亡的白事一起辦,這份際遇也真令人難受了。 信暉的情緒沉落了好一陣子,直至喪事完全辦畢,他才勉強抖擻精神,跟我們商量著以後要處理的業務與家務。 是他以一家之主的身分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客廳上商議一切。 大廳內,各人都端坐著鴉雀無聲。 家庭巨變之後,猶有餘悸,誰敢稍稍放肆?就連那三姨奶奶都沉寂下去。 或許,她多少有點歉疚。 因此,三姨奶奶靜靜的坐著,緊緊拖著兒子,讓旭暉站在她身邊,好像以兒子作護身符似。 金信暉清一清喉嚨,說:「今天大家都到齊了,我好把金家日後的計劃講一講。 「不幸的事已然發生,我們再傷心,也必須讓它成為過去,所有悲哀與怪罪都是無補於事的。我相信泉下的父母有知,也不願意我們只追究過往,而不向前瞻望。」 信暉一這麼說了,三姨奶奶緊張的面部表情是一下子地寬鬆了。 環顧整個大廳,有兩位長輩在,其一是金老爺的堂弟,我們都稱他作九叔,一直跟在老爺身邊任事,管金家的租務,平日絕少話,是個不惹是生非、自管自過活、性格忠厚而近乎孤僻的一個人。 另外一位長輩是金家奶奶的親姐姐,我稱她作姨奶奶的,打從第一天當新抱,她就對我很有好感。 這位金家姨奶奶嫁過人,丈夫早死了,便在觀音寺內掛了單,管自過清靜的半出家人生活,閑來也上金家住一頭半個月,跟金家奶奶這妹妹做個伴。 現今畢竟是要籌策宣佈大事,當然也得把兩位輩分高一點的人請來,算是盡禮數,壓壓陣。 這也叫作在家庭會議的大前提上,得到了長輩的支持了。 於是信暉便繼續把話講下去,說:「爹生前已經作了一些生意上的部署,他積極地要金家到香港發展。上個月我到香港的時間頗長,就是為了落實一些物業與地皮,並且籌劃在中區開設一間貿易行。」 金信暉稍停,拿眼望望我。 他的意思好像在說:你是怪錯我了,根本在香港都忙不過來,怎麼還有空去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作為妻子的不體諒丈夫奔波勞碌,白呷幹醋,真要不得。 我因而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不敢作出什麼回應。 金信暉道:「如今呢,香港的發展事在必行。況且上下九的生意有老劉等舊臣子在,算是放心的。至於廣州城內外的物業,一向在九叔的關照下沒有什麼亂子出過,我也不必呆在這兒,一切也會如常的運作。」 這就是說,信暉要長駐香港了。 那麼,我呢?詠琴呢?是把我們母女倆帶在身邊,抑或仍要我們留守廣州? 只好耐心地聽信暉講下去:「我是打算到香港去做開山辟地的工作了,事實上,戰後的香港在英國人的羽翼下,發展得相當不錯,我看是有前途的。」 姨奶奶插嘴問了個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那麼,大嫂跟詠琴呢?你是否也準備把她們母女倆帶到香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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