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灑金箋 | 上頁 下頁
一一


  一般的反應,總是漲紅了臉,乾著急。

  「大姐,他們說,你在生我的氣了,我說怎麼可能呢?大姐是頂疼愛我的,否則也不會把我帶到姐夫家來小住了。

  我可沒有聽信那些人的話,離間我們姐妹倆的情誼。我看呀,大姐,」健如說起這番話來,神情認真而又老成,跟她的年紀很不相配,「這金家是食好穿好住好的地方,偏就是裡面的人有些不好,把是非當人情,害得家無寧日。依我看,我們姊妹倆先要團結,別聽人擺弄,這是第一步。然後,要有商有量,應付他們,這是第二步。總之,大姐,一步一步地來,先別著急,亂了陣腳。」

  被健如一輪說話,講得我悶氣消弭一大半。

  到底是切肉不離皮,我若不信自己的親妹子,還信誰?

  當時,我對於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過分地大意的。

  包括丈夫金信暉在內。

  其後才悔悟,有什麼話可說呢?

  畢竟要承認的是,對手的確比我強。偏就是這是個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

  我能及後驚覺,一邊自衛,一邊反手回擊,已經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3

  如果我早點知道人性是如此涼薄的話,當然可以把損失控制到最低層面去。

  其實,在婚後三天,就有人很露骨地提點過我,只不過我還未到開竅的時分,故而不知不覺罷了。

  那指點我迷津的人,正正是陪嫁的大妗姐阿銀。

  三朝回門之後,她的職責也就完了,於是前來向我辭行。

  我把一封豐厚的利是塞到她手裡去,很誠懇地說:「銀姐,多謝你。」

  阿銀雙手捉住我,有一點點的肉緊,說:「姑娘,你真是個老好人,很捨不得你。」

  「那麼常來看望我們嘛!」

  「我會。可是,如今告辭之際,倒是思前想後,有幾句話是不吐不快。」

  「你有話,請隨便講。」

  「我也真不怕開罪人,才肯說心裡的話,且我希望你能趨吉避凶。」

  「有這麼嚴重嗎?」

  「姑娘,世界是人食人的世界,你不可不防。」

  「防?防什麼呢?防誰個呢?」

  「任何人都要防,連自己最親的人都要防。」銀姐很認真地說,「姑娘,我是食齋信佛的人,不會說違背良心的假話,更不是搬是弄非。我一見了你,就有種投緣的感覺,所以才打算實話實說,直言無忌了。」

  「銀姐,難得你這麼關照我,人之相知,貴相知心,我完全相信你的誠意和善意。娘說我做人日子淺,都是蒙蔽的時候多,非得長輩提點不可。」

  阿銀慌忙擺手,還作了一個揖道:「我怎麼敢攀上長輩的名位了,還不是粗下人一名,服侍姑娘少爺們的灶下婢出身罷了。然而,既然蒙你不棄,我也不避嫌了,姑娘,請聽我一句忠言。」

  阿銀嘗試說了很久還是沒有說出口來,好像有東西卡在喉嚨,吐不出來似。

  好一會,她才決斷地說:「姑娘,為了你的幸福,其實也為大少爺好,你別把健如姑娘留在身邊了,送她回娘家吧!」

  「銀姐,把健如留在身邊,在金家小住有什麼不好?」

  銀姐一時間愣住了,接不上嘴,竟出現前所未有的期期艾艾。最終她說:「算了,算了,姑娘,算我沒有講過什麼好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世界的成成敗敗,悲歡離合,全是定數。

  緣與劫,要來的話,怎生逃脫?」

  就這樣,銀姐就匆匆忙忙告辭了。

  我倒沒有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有一天,我經過後花園時,竟聽到一陣愉悅至極的笑聲,自遠而近的傳至我的耳裡。

  定睛細看,竟見到健如拖著了信暉的手,半跑半跳地從涼亭那邊走過來。

  我聽到健如說:「來,來,我帶你去看,是我拼出來的美麗圖案,用來做衣料,不知多好看。」

  「健如,你這麼有心思!」

  「對呀,給你一點靈感,豈不很好?」

  健如銀鈴似的笑聲,原本應該很悅耳,但是聽在我耳內,相當的難聽。

  我差不多是叫嚷的,對準他們說:「健如,你做什麼?」

  經我這麼一喊,他們才回轉頭來,看到了我。信暉的表情有點駭異。

  健如呢,出奇地淡定,睜大她的眼睛看牢我,一臉的驚奇。

  她的手依然拖著她的姐夫。

  且拖著他一路向我面前走過來,說:「大姐,你也願意出來走走嗎?我們以為你有點氣悶,打算早點睡。」

  我極度不悅,說:「誰告訴你我要早一點睡的?」

  我知道我語氣帶著粗暴,跟平日的溫婉完全的是兩回事。

  金信暉很有點不高興,一張原本滿露笑容的臉拉下來,就答我:「是我告訴健如的。」

  健如還是笑得頂甜,我覺得她故意地把一張臉俯向我,半帶頑皮半帶驕傲地說:「大姐,你怎麼這樣心火盛,姐夫說的是實情也好,不是實情也好,都不是什麼嚴重事吧!」

  我登時氣白了臉,也不知哪兒來的怒火,一把就順熱燒到健如身上去,說:「健如,你給我滾回睡房去,好好地管你的事,我有話要跟你姐夫說。」

  健如這才放鬆了拖著信暉的手,依然滋油淡定地對我說:「好,好,好,我這就管自己上路去。」

  然後又回頭,笑著對金信暉說:「姐夫,明天見,我明天才把拼好畫好的衣料圖案給你看。」

  我就是看不得健如這副無端得意的嘴臉,分明在刻意地把我的浮躁比了下去。

  回頭看金信暉,對他的這個小姨子似有無限的遷就似,視我的焦慮如無睹。

  我瞪丈夫一眼,也就跟健如分道揚鑣,回自己的睡房去。

  一回睡房,我就和衣睡到床上去。

  滿肚子的委屈變成戾氣,反而流不出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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