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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很危險是不是?』我問,當然意識到其中的利害關鍵。

  「他很仔紉地想了好一會,輕歎一聲:

  「『如果要把別人的自由甚乎性命都賠上了的話,我江尚賢就未免要求過甚了;以自己的生死作為贏取本身榮辱的賭注,很應該!對於同生共死的人,又何以為報?』

  「說這番話時,江尚賢簡直激動,他突然地抱住了頭,差點把臉埋在腿上:整個人蜷曲而且微微震栗,斷斷續續地說:

  「『我是太想太想起回這批黃金了……那麼的情不自禁……這並不算非份之想吧!誰不為自己的未來前景奮鬥呢?……商場上那麼多的爾虞我詐,我還經常是個受害之人,如今要取回應屬我們家的東西,並不妨礙損害他人,是很應該的吧。』

  「說得其實是太好了,人何須要為追尋自己的美夢而自咎?有機會發跡而偏要安貧樂道是不必要的行為。我同意且同情江尚賢!更何況,自己也是同道中人呢!這些年來,跟他相處,何嘗不是培養了一份對他的非份之想?戀慕一個在各方面都比自己更勝一籌的異性,也好比是一個微帶苦澀的美夢,我何曾願意放棄?何曾不思量著如何使美夢成真呢?」

  「『對不起!』江尚賢抬頭來看住我,眼睛竟有濕濡!

  『我不應太自私,一時情急,末考慮清楚,就想把人牽連在一起,是我太急功近利,魯莽衝動了!』

  「『不!』我溫柔而堅定地說:『請把想好了的計畫說出來,我們依計而行!我們是賓主,也是朋友!絕對可以生死與共,患難同當!』

  「話說出口,心是狂跳不已,臉上燙得像是火燒。

  「江尚賢呆了一呆,久不能言。室內靜譴一片,他終手輕聲地說了一句話:『我未曾想到,我將會無以為報!』

  「我不知如何回應!有那一刹那的麻木,跟著是陣陣清晰的痛楚來自胸臆,擴散全身。

  「我自明他之所指。

  「『夜了,回家去吧!』

  「說罷,江尚賢站起來,緩步走出寫字樓。

  「耳畔聽見利通大門帙閘開啟,再而關上的聲響。

  「我呆坐著,像被鎖在暗無天日的牢籠內,此生休矣。

  江尚賢能有一刻衝動,把心上縈念的重大秘密與意願向我表白,並屬意我為他奔走鑽營,證明我在他心中的分量,非比尋常!然,終究還是半途而廢,只為他突然覺醒到自己根本不願回報深情,既如是,倒不可領情了。這份不情願在他其實已有足夠能力應付回報方式之當時,尤其令我心碎:這以後……」

  張佩芬歎氣一種慷慨式的無可奈何流露在眉梢眼角之間,顯得淒婉。 「以後怎麼樣?」

  聽了半個故事,心上的狐疑更重。這眼前的先父故人可能仍不是遺書上所指的紅頗知己呢!

  老以為皇天不負有心人,自然會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丸誰料得到又是另一個峰迴路轉,山外有山?

  究竟這個擾人的謎語,何日才見廬山真面目?不是不煩心的!

  「這以後,江尚賢一直顯得落落寡歡!更不知是否我敏感,但覺他在銀鋪裡跟我單獨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每逢下班卮,別的同事開始紛紛告退,他一發覺只餘我們二人就立即披衣而起,回家去了。

  「生意上頭,不致於一落千丈,然,其時政府放鬆本地銀號申請銀行牌照的規例,金融界的人都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良機一過,就失諸交臂。然,政府明令要有五十萬元註冊資本才可申請銀行牌照。這五十萬於當時,自是個大數目。於是有分量的華資銀鋪都紛紛鑽營,積極鋪排一朝飛上枝頭作風凰的路數!」

  張佩芬把聲浪調低一點:

  「江小姐,不知你會否明白一個心上已然有愛的女人,感受與思想都會在那段意亂情迷的日子裡,顯得格外的怪異、奇特、不尋常……

  「我不能自已的對你父親的悲喜苫樂、憂疑擔掛,都感同身受。我那麼的希望他快樂,他成功、他得意。我決定暗地裡助他一臂之力,回鄉去把那些黃金運到香港來!」

  「噓!」不由得我不驚呼一聲。

  張佩芬的神情隨著話語而緊強:

  「猶記得,當我下定決心,為自己所愛而置生死于度外時,那份從容慷慨的感覺,令我亢奮,通體舒暢,完全像服了興奮劑的沙場戰土,急不及待地發洩忠勇,張著雙臂儘快地迎戰去!

  「主意既定,也不說什麼,只向江尚賢請了幾天事假,就攜了母親回鄉間去。

  「母親在啟程時還不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直到我們安抵故鄉,我才把計畫相告。

  「母親嚇那麼一大跳,問我:

  「『為什麼江尚賢自己不來?』

  「『媽!我不能要他冒險!』

  「話才出了口,就紅了臉,不只為對江尚賢的感情,更為對母親的不公平!

  「母親竟不以此為忤,說:

  「他待你可真的好,我意思是,女兒呀,他答應過要對你這份情義好好交代吧、!

  」媽,你放心!』我點了點頭,刻意地把最重要的關鍵隱瞞著老人家。

  「母親握住我的手說: 『我們母女一場是緣分,最緊要你下半生過得安穩。』」

  「你們找到那些黃金了?」

  「找到了。土地廟後的小山坡只有一個,那個小山洞不大,僅僅容得下幾個小孩子,小時候曾屢屢在那兒玩捉迷藏。我和母親把山洞尋著了,兩人要彎下了腰才走得進去。裡頭雜草叢生,我們合力把幾塊壓在地上的大石移開了,把上挖開來不到兩尺,就發現那個沉甸甸的箱子。

  「我們老早預備好了兩三籮的番薯瓜菜,把金條分散藏在籮底下,裝成鄉間親屬送贈我們的土產程儀,放到木頭車上去;

  「自小欖到珠誨,路程很近,母親托了她那從前走慣單幫水貨的表兄照應,騙他說要把一些祖屋的紀念品以及一總親友程儀運港,為免兩母女抬拍擔擔太辛苦,決定走水路,由珠海到澳門去。於是我那表舅父雇好了車船,沿途照應,他姓程……」

  張佩芬略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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