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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她會有什麼事?」

  「不知道。」容潔瑩說,「你知道我沒有必要挑撥離間。我的宗旨十分簡單,陳有誠儘管鬧他的婚外情,我管不了他的心,可是我不要放棄做陳有誠太太,我更不要苦苦地委委屈屈地做他的太太,所以我有我的想法做法。」

  「那才有我。」

  「對。難得你沒有朋友妻不可窺的觀念。」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中傷高掌西,可是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到我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時,事情已可能鬧得很大了。我的第六靈感,女人的專長,告訴我,高掌西是為一些事而神不守舍,她的精明神態失蹤了。」

  「今天是週末。」

  「商界中人沒有週末。」

  「她到底是女人。」

  「那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了。你看我這個女人,還不引以為戒?」

  「你是說,高掌西也可能對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像你對付陳有誠一樣?」莊鈺華問。

  「她知道你已榮升父親了,是嗎?」

  「對。所以,你認為高掌西不會放過我?」

  「你難道認為她是善類?這句話講出來,要笑歪所有城內商家人的嘴。」

  「不,你或者不甚瞭解她。在商場上,她是另一副心腸與嘴臉;在家裡,不一樣。」

  「你是說,在家裡比較好應付。」

  莊鈺華沒有正面作答,他只說:

  「總之,高掌西不會像你。」

  這句話,原本是充滿侮辱意味的,莊鈺華也是情不自禁地衝口而出。話說出來之後,也覺過分莽撞。

  可是,容潔瑩沒有激烈的反應,她反而淡淡然說:

  「她要是像我,你的處境還好一點。」

  莊鈺華還沒有咀嚼出這句話的味道來,對方又加一句:

  「我告訴你,莊鈺華,我說的是老實話。」

  莊鈺華一怔,問:

  「你說得具體一點。」

  「女人戀愛與消愁解悶的神態與動靜是不一樣的,明白了嗎?」

  「我說,你得講得具體一點,我不要你的那些感覺,我要實情。」

  無疑,聽得出來,莊鈺華的語氣是緊張的,且帶了點不滿。

  容潔瑩把香煙捺熄了,一雙手像水蛇似的環繞著莊鈺華的頸項,用充滿磁性誘惑的語調說:

  「今夜只有發生在我和你身上的情事,才能具體實在化,不是嗎?我們還管那些什麼感覺幹什麼?」

  這麼一說,莊鈺華可就會意了。

  真的,什麼都不必管。

  目前要接收的是一陣暢快的官能刺激,豈容錯過。

  至於容潔瑩,她覺得再沒有提點莊鈺華下去的必要,正如莊鈺華說的,那只是她的一場感觸,不一定準確。

  就是準確又如何?

  走出了這房間,她踉莊鈺華只是兩個普通朋友。

  再走出了這幢別墅,她甚至與莊鈺華是兩個活在不同環境的不相干的人。

  他只不過是她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的一個道具人物,只不過是平衡她自丈夫身上得著之委屈的一番發洩。

  況且,容潔瑩想,這個如今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總應該有一日得著他應有的報應。

  一如自己那個鬧婚外情鬧得不能自已,兼自得其樂的丈夫陳有誠一樣。

  當她想到總有一日會被人發覺,陳有誠懷裡另有一個女人時,原來容潔瑩也躺在別個男人身邊,她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才是她,容潔瑩全心全意全情全神追尋的人生高潮。

  她想著想著,禁不住籲出長長的一口氣,並作歡呼。

  莊鈺華以濃濁的語氣,問:

  「潔瑩,你快樂,是嗎?我是不是很好?」

  容潔瑩舒坦地說:

  「是很快樂啊,你的確是很好。」

  太陽重新探頭出來,照亮大地之時,石澳別墅內的人,多半還在睡夢之中。

  只有穆亦藍早起,他換了泳衣,爬上了泳池的跳板,在做著熱身運動。

  然後,他拿腳尖鉤住了跳板的邊緣,正準備跳下泳池去。

  在美國念書時,他是出名的運動健將,曾有兩年,幾個學分都是從體育課得來的。跳水是他的拿手好戲之一。

  當他微微開始躍動時,忽爾望向旁邊的別墅,竟見高掌西站立在露臺上凝視著他。

  她臉上的表情是淡漠的、不經意的,甚至帶一點不屑。

  穆亦藍心上有種微痛的抽動,他又一次覺著高掌西看不起他。

  故而,她壓根兒沒有把從前的一段往事放在心上。

  如果在重逢後,高掌西找個機會對他說:

  「楊青,我們忘掉曾發生過的事。」

  他是會肯的。

  留下一段無瑕美好的曾經深愛與曾經擁有的情緣,不是人生的憾事。

  可是,她看不起他,故而,連這一點點的心靈安慰,也一手抹煞。

  她變得如此高高在上。

  正如她如今站在露臺上俯瞰園子,看著他,顯得如此渺小,卻仍然躍躍跳動,打算高高地飛越自己的下腳處,其實是不可能的。

  這個叫做高掌西的女人,屢屢讓他感到自卑。

  穆亦藍把視線收回,往下望,那是一池清澈得見底的水。

  不知怎的,有一個恐怖的念頭,一閃而過。

  如果池中無水,他這樣躍高,再跳下去,就會肝腦塗地了。

  人死了,就再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情事,也無所謂自尊與自卑。

  天,穆亦藍想,為一個女人而竟有輕生與厭世的念頭,未免是男人至大的悲哀。

  他痛恨自己,憤怒得一躍而起,在空中打了一個筋斗,就整個人插進水裡去。

  濺起的浪花不多,那證明穆亦藍依然是個中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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