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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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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去之後,高掌西把自己拋在床上,像經歷了一場大戰役般疲累。 才不過離開這個窩一個星期,就弄得人疲馬倦,整個心有種肢離破碎,湊不全的感覺。 在度假之前,高掌西只知道自己神傷心亂,一種分明的痛楚感覺,固然令她不好受,但最低限度高掌西知道自己的想法與去向。她知道心結為什麼形成,知道問題發生在哪兒,就是因為她既愛莊鈺華,又恨莊鈺華;既嫌棄眼前的婚姻生活,又沒有勇氣與能耐過五關斬六將的誓要回復自由身,她太清楚各種牽絲拉藤式的關係。於是她煩死了,決定躍身而起,沖到外頭去吸一口新鮮空氣。 誰會預料到這是一口染汙了的、甚至可能是深藏劇痛的鳥氣,吸進胸臆去,不能速死,卻在醞釀著一股難以預計的破壞力,似乎終有一天要把高掌西毀滅掉。這種惶惑恐慌令她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 當然,在商場的歷練使高掌西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但色不變並不等於心不懼,情不虛,意不怯。 這種外強中乾的情況長久持續下去,高掌西不敢想像有什麼大事會驀然爆發。 她從來不怕棘手的事件,不懼艱難的個案,只要能把所有最壞的後果預計出來,以及把一切可能防範的措施掌握著,那她就成竹在胸,以一敵百了。 可是,現今的情況不同,她不知道來日發生的後果會如何震撼她的生活、名望與感情。 不可預計的將來令高掌西出現前所未有的憂慮、煩擾。焦躁。 那種感覺難受得像個已知道自己患了癌症的人,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亡之前的一切不可知情況。 高掌西疲累至極,伏在床上一動都不動。她希望自己能趕快睡熟,那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可是,事與願違。她閉起眼睛來,看到的都是一幕幕在黃獅寨、在北京的情景輪流著、無秩序地浮現。 這把高掌西氣得乾脆睜大眼睛,一個翻身,就坐在床上,籲出無可奈何的一口氣。 然後,她看到莊鈺華已換過便服,準備出門的樣子。 「你到哪兒去?」高掌西問。 莊鈺華笑笑,轉身走回高掌西身邊,輕吻在她的臉頰上,說: 「我還以為你熟睡了。」 「不,我睡不著。」高掌西忽然覺得孤單,她說:「你要到哪兒去了?」 莊鈺華穿起了塔在手上的外套,說: 「聰明的妻子有時不應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這是她不會被謊言欺騙的一個徹底辦法。」 「這算是給我的一個答案了。」 「這個答案最老實,不是嗎?」 「是的。正如死神已至的一天,根本就不必恐懼癌症。沒有希望,哪來失望。」 「謝謝你的諒解。」 「鈺華,為什麼要在今天去見她?」 「不只是為了見她,我惦著孩子。」 高掌西一愕,隨即點點頭,說: 「對,惦著孩子,孩子叫什麼名字?」 「莊啟富。」 「名字是你起的?」 「對,我並沒讓父親給他起名字。」 正常情況之下,世家大族的子弟,名字都是由最年長的族長賜授的。這就是說莊經世並不知道這個孫子的存在。 這算是給高掌西很大的面子了。 於是高掌西苦笑道: 「我是否要多謝你?」 「我沒有這個要求,你別敏感。」 然後,莊鈺華要走出房間去了。 「鈺華。」高掌西叫住了他。 「什麼事?」 對,為什麼要留住一個心已別向、情已遷移的人?連高掌西都答不出來。 「你有什麼事嗎?」莊鈺華再問。 「沒有什麼事,只是,我不想你出去。」 莊鈺華望了妻子一眼,重新走回她的身邊,坐在床沿,說: 「我不知道你對我也如此珍惜。我以為你不在乎,你一直用那種叫人心寒的態度對待我。」 莊鈺華這麼說是有道理的。 自從高掌西發現了他有外遇之後,從未曾跟他激烈地吵過架。這是一般女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高掌西把她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把她的憂傷掩蓋得很緊,把她的想法收藏得很密。 這不無使莊鈺華既失望又不知所措。 男人之所以要多過一個女人,必定有一種我自為王的心態存在。他希望女人當他是神仙,甚至為此而妒恨而打生打死。 唯其女人為男人爭個頭崩額裂,你死我活,那麼,男人的英雄感就得以發揮得淋漓盡致,使他們身心極其舒適。 天下間再沒有比這種情況更自私,更屬於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事了。 高掌西並不能告訴莊任華,她如今希望他留在身邊,並不是因為她打算明刀明搶地跟別個女人去爭奪丈夫。 她只是心上恐懼,害怕孤寂會令她更不知所措,更胡思亂想。 簡單點說,剛脫離了險境的她是猶有餘悸,需要抓住身邊一個人陪伴她,壓壓心頭的驚慌。 莊鈺華是個相當合適的人選,他可以兼任高掌西的心靈監護人。莊鈺華的身分根本就是高掌西身畔敲得很響的警鐘,這會令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令她面對現實,令她正視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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