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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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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下榻於太古城的一家酒店,日租逾千元,已經是打了折扣的。 伍婉琪忽然的覺得有點肉刺,跟丈夫說: 「還是搬到親戚家去住,省一點。」 陶傑皺了皺眉,道: 「算了吧,省得麻煩人家。這年頭,從香港到外國旅行的人都住到酒店,倒是我們從外頭走回來的人,顯得寒寒酸酸的,也真說不過去。」 「怕什麼,省下的錢還可以添置很多東西帶回加拿大去。住在這兒,認真一闊三大,打一個電話都有起碼費用,洗衣服又另外算錢。別說我不言之在先,坐食山崩。」 陶傑由著伍婉琪發牢騷,仍然沒有搬離酒店的意思。 不但是為了怕騷擾別人,主要也是他跟妻子在做人處事上,有很大的一個不同點。 伍婉琪是寧可占親戚朋友的一點便宜,然後把錢省下來,買幾件名牌首飾與服裝回加拿大去炫耀。他呢,寧可日常住得舒服自由一些,根本就不勞在這些物質上叼什麼光彩。他對伍婉琪的這個做法不但在心上反感,而且在行動上實施反對的。 陶傑把精神放在研究重新回港來發展一事上,首先找到的自然是方志琛等一班舊日的同事。 陶傑的回航令方志琛相當興奮,答應著為他在市場上放聲氣,其實以陶傑這種資深的政務官身分,要在城內大企業找事做,不是很困難的一回事。 才在香港逗留了一個星期,陶傑就有兩份高職,聽從他的選擇。 一份在協和房地產有限公司駐中國的分公司任總經理,另一份則在信昌企業轄下的玩具廠當行政總裁,專職管轄在大陸經營的玩具製造廠。 兩分工作的頭銜與待遇都相去不遠,只是協和房地產有限公司提供的高級職員房屋津貼比信昌優勝,後者每月只補貼一萬元,在今時今日,只能在杏花邸之類水平的屋邸租到房子,連太古城與康怡等中上住宅區,最小的六百呎單位都要過萬元月租不可。倒是協和名下在北角有些樓宇,大概一千呎左右一個單位,可以安排他入住,這反而乾脆實惠得多。 陶傑是偏向於投效協和的。 在他未作出最後決定之前,有關方面建議他到中國大陸去視察一遍,因為他的工作地域與時間都是以中國省分居多。 陶傑於是把他的這個計劃告訴了伍婉琪,並把她帶到廣州、東莞、新會、順德等地去。 伍婉琪對丈夫突然興致勃勃地要計劃回流,先保持了緘默,沒有發表她的意見。 她似乎乖乖的跟在丈夫身邊,到中國大陸去了一個星期。陶秀和陶富則被安頓到她的一位老同學曹錦珊家裡住,碰巧曹錦珊也有一對和陶氏姊弟年齡相仿的子女,那就有伴了。 一個星期的行程結束後,陶傑夫婦倆似乎都已下定了決心,對前途再作出一個新的選擇。 這一晚是他們留在香港的最後一夜,曹錦珊在家為他們餞行,把一班舊同學都叫到家裡來暢敘。 曹錦珊的家居在薄扶林,幾年前以四百多萬元買下的二十多呎公寓,現時值一千四百萬元。 地方的確寬敞,最難得還有個天臺,讓孩子們可以在那兒燒烤。 幾個女同學圍攏起來,七嘴八舌的就合力遊說伍婉琪,道: 「只有你一個人跑到加拿大去,叫我們一班舊同學團敘時總有遺憾,還是回來吧!」 「可不是嗎?兩年前你移民時,老勸你別把般含道的房子賣掉,現今回來就可不費周章了。」 「好幾個高級公務員退休了,都在企業界混出個名堂來,認真是工照打,高薪照支,有什麼不好?」 伍婉琪沒有太強烈的響應,認真一點說,她並沒有表態。 直至再回到溫哥華,一腳踏入家門,脫掉了沾滿雪花的小靴時,她才大大的籲了一口氣,跌坐在火爐前的梳化上。 「是累了?」陶傑問。 「不是累,是解脫、解放。」 「什麼?」陶傑奇怪地望了妻子一眼。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伍婉琪問。 「不。你不喜歡香港?」 「是的。」伍婉琪答。 「為什麼?」 「沒有喜歡的資格。」 「婉琪,你說什麼笑話?」 「你以為是笑話嗎?我是認填的。」 「可是,婉琪,我已決定回加拿大來收拾一切,返港去投效協和了。你一直知道我這個意向,你沒有提出過反對。」 「可我也不曾表示過我贊成。」然後伍婉琪再補充:「當然,這也不是笑話,我是認真的。」 「我不明白,你別兜圈子說話,回香港去有什麼不好?喜歡香港也要什麼資格嗎?」 「當然了。」伍婉琪提高了嗓子響應。 她這個反應無疑是強烈得令陶傑微微吃驚。 伍婉琪卻整個人重新站起來,站到丈夫的面前去,說: 「你要我不兜圈子,坦率說出我的感覺,可以呀!你聽著,以我們這種身家的人,現在回香港去重建家園,就變成了可憐巴巴的夾心階層了。不是嗎? 「陶傑,你心裡難道沒有一條數?單是把我們從前在香港住屋的水準討回來,就要一千五百萬,去掉你身家的一半,何必?」 陶傑沒有待妻子說完,就拿話塞她: 「有這個必要嗎?協和有房屋供應。」 「對呀!英皇道一千呎的公寓,走下來就是地鐵站,方便至極,對不對?」伍婉琪近乎咆哮:「拿這樣的居住環境來換這兒有室內游泳池,戶外有網球場的花園洋房,在於我們這個年已半百的時刻,圖個什麼呢?」 陶傑心中有氣: 「老擱在這兒,冬天是雪,夏天是雨,你就不悶?」 「悶不過跟你跑上大陸的那幾天,整天無所事事,白天逛街,簡直沒氣氛,那些友誼商店幾乎連洋遊客都不願光顧了,到處是參差不齊的舊房子,髒髒膩膩的。晚上跟那些大陸人碰杯喝酒,言不及義的瞎應酬,這叫做打交道,建關係,真真嚇死人!以後再有這種場合,認真恕我失陪。」 「婉琪,請別這樣子說話,對祖國心存輕蔑是說不過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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