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弄雪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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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真正面目是不是很恐怖?」我笑問。 「總之不會破壞你對職業女性的印象,一坐在辦公椅上絕對沒有柔情似水那回事,那是職業要求。」她很認真的說:「不信?告訴你,就在上個月,一方面收到美國百貨公司追問聖誕用品出貨寄運的日子,另一方面接到東莞工廠的品質控制部部長報告,整批貨不合規格,徵詢我的意見。」 「於是你大發雷霆?」我說。 「不,沒有,發脾氣解決不了金額七千多萬的損失。我立即飛到美國去跟買家商議,抵達紐約後,翌晨醒過來,收到東莞工廠秘書由她當地時間下午一時所發的電傳,請我立即在兩小時內作出提示,以便廠長安排工人的班次,否則的話,即使買家照單全收,貨品也怕趕不起。這一回,我光火了,電話接回東莞,把她撤回香港,冷藏,等她自動請辭。」 我吐一吐舌頭,故意的裝了一個驚訝的怪表情,然後大家都笑起來。 大事可以臨危不亂,可是在這些小事上也要備受騷擾,真不是容易吃得消的。那秘書連時差的觀念也沒有,叫人不氣憤的話,又怎麼說了。 「女人跑在社會上頭幹活不容易。就拿這件事來看,若是男上司給了這秘書一個懲罰,理所當然。女老闆呢,不得了,必定被視作厲害。」 「別把全部精神時間放在事業上,那會令你輕鬆得多。最低限度,我見你的這兩次,你都很好很愉快。」 「或者是為了我要竭力給你一個好印象的緣故。」 這句話無疑分量極重,我稍一定神,才能把它消化掉,跟看有一點點的喜形於色,道: 「你真的做到了,所以我才在你百忙中再約會你,因為有信心我們會談得來,以致於你可能幫我解答一個疑問。」 「樂於效勞。你儘管說好了。」 「並不是關於業務的。」我說。 「也一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放心。」 「你跟楊佩盈是好朋友?」 「對,我們有很多淵源,臂如說我們是小學、中學及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後曾經在同一段時間服務過大昌銀行。我們的交情又是兩代的。」 我並沒有注意到對方最後的一句話,只管一古腦兒的問下去: 「我需要對她多一些瞭解,她是不是有孩子?兩個?丈夫呢?」 「孩子都在英國念初中,她的丈夫年前死於一次交通意外。」 「嗯。怎麼可能保養得如此年青,看上去像未婚小姐。」 「保養得不好,並不能增加同情分,是不是?」 這句話是苦澀的,我正不知如何作答,聶礎樓繼續說: 「你對職員下屬十分關心,還是楊佩盈是個例外?」 對方問這問題時,眼神帶笑,那表情定鼓勵也是讚賞。我微吃一驚,這種誤會可鬧不得,於是慌忙解釋: 「她不錯是相當吸引人的女性,可是,我的意思是,怎麼說下去呢……」我忽爾覺得有點難於啟齒。 我說了這句開場白後便停下來,聶礎樓就揚起眉來接下去,說: 「說得對,除了她是個曾有過去的女人,且是兩子之母外,作為一個女性,佩盈幾乎無懈可擊。」 我覺得誤會似乎是加深了一點,於是爭取表白的機會,說: 「我可能因為緊張,有一點點的辭不達意,或說話兜了個圈子,令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其實有經驗。」 「經驗?」 「對。浩源,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 「那麼,在我跟你建立友誼之初,交往以誠,我把我的經驗告訴你。就在兩年前,你今天所說的話,差不多一模一樣的聽進楊佩盈的耳朵裡。她當年的角色,是你要我來演嗎?」 「誰跟她說這樣的話,是我父親不是?」我承認我衝動了,並未細嚼對方的話,就這樣說出口來了。 聶礎樓道: 「是我們衷心表態的時候了,你父親一直擔心,你不會接受這個事實。我總是認為,要取得別人的支持與諒解,最有效的機緣是他本人也有類同的遭遇和感受,這才是不用解釋的最透徹解釋。」 聽到這裡,我的腦筋開始轉不過來,思路好象在某個地方卡住了,通不過去,只能瞪大眼睛盯著聶礎樓,期待她把說話下去,讓我有更多的線索。 「你還有什麼話想我轉達佩盈嗎?我都可以代勞。」聶礎樓問。 「我其實不是打算質問她,我只是奇怪,她是真的跟我父親走在一起嗎?」 「什麼?」聶礎樓的嗓子提高了,幾乎像驚叫。 連她那個駭異的表情在內,是我從沒有見過的。 「浩源,你以為你父親……」 「佩盈是不是他的情婦呢?」我終於直接地把問題提出來了,然後松了一口氣。 「天!如果是,你會怎麼樣?」聶礎樓大大的歎氣:「大興問罪之師?」 「我不會,可是,我母親會。事情發展下去,我保證不了她不鬧事。」 「對,這是她專有的特權。這一點誰都明白。」 「鬧出事來,你不同情楊佩盈?」 「她不需要我的同情。」聶礎樓想一想,再說:「我的意思是她不會鬧出事來。」 「不要低估了我的母親。」 「從來不敢低估了她,可是,佩盈不是她要對付的目標,因為她不是你父親的情婦。」 「你說的是真話?」 「是真話。」 我如釋重負,說: 「那還好一點,最低限度不會往麗晶的範圍內鬧事。」更不會影響我和聶礎樓的感情。 「對不起,我剛才誤會了你的意思。」聶礎樓幽幽地說。 「你以為我對佩盈有特別的好感?」 「是我心理上起的推波助瀾作用使然。」 聶礎樓抬頭從窗口望出去: 「月圓時節,總多韻事,我誤會了。或者,也是我下意識地太渴望你可以站在我們一邊所至。如果你跟佩盈……」 她無法把話說下去了,忽爾她看看腕表,隨即拿起了手袋,說: 「是我告辭的時候了。」 「剛才你說的話,我並沒有弄明白……」 「你很快就會明白。送我出去,好嗎?」 我們走到山頂餐廳的門口,聶礎樓回轉身來給我說: 「人與人之間總要經過接觸才能有真實的觀感,我仍希望我留給你的不是一個壞印象,再見了。」 聶礎樓走過馬路,奔向一部線條極美的新款平治,一頭鑽進去,汽車就絕塵而去。在它擦過我身邊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車牌號碼。 那是個前些時以三百零八十萬元拍賣出來的幸運車號:一九九七。 買主姓崔。 是父親的座駕。 我孤零零的呆站著,良久,才曉得抬頭望向長空,心口相問: 「抱月者誰?是不是只要是姓崔的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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