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裸情恨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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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並不誇張,受了重大打擊的人會有這種本能反應。 我的刺激不只在乎自己身受其害,面臨巨禍危機,而更在於替惜如悲哀。 為了要討好一個不能娶自己為妻的男人,要奠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而要千方百計生育他的孩子,也包括了甘做小人,陷害手足的醜行在內。其情之慘、其理之虧、其心之歪、其德之缺,真是叫人想到就覺得難受。女性的自尊往哪兒去了? 不只惜如,健如其實亦複如是。 我忽然之間覺得自己的被害是一種幸福。 只為我有資格成為惜如駕馭金旭暉的條件,也只為我本身的名位際遇比她們強,我擁有的始終是她們所缺而又極之想擁有的如果信暉沒有我,旭暉沒有傅菁,她們的想法與做法就截然不同。 悲哀與可憐更在於要拿下一代來作自己的特殊保障。 小生命若不是愛情的結晶,而是爭取名位利益以至於出一口氣的工具,真是在為人母。 從這個角度看,我不忍心恨自己的兩個妹妹,我甚至憐憫起她們來。 要一個人狠得下心去陷害自己的姊妹,不是易事,可見惜如一腳踩在旭暉的感情陷阱中已不能自拔,走火入魔了。 對她原宥與否是一回事,我要面對的還是她為我惹來的巨大麻煩。 不只是向警察交代藥品來源的問題,更糟糕的是在翌日,工務局派人來我們天臺檢視,他們對當時留守的李元珍說: 「你們在這天臺上建築起加工廠來是抵觸了建築條例,我們會立即下令拆除,給了你們限期仍不拆卸的話,我們會自行動手,然後要求你們賠償。」 這工務局的一招就不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因為我們的確抵觸了法例。 捉到了告密的原凶也不管用,善後是當前最大的問題。 我呆坐在倉房內,欲哭無淚。李元珍問: 「怎麼辦?金太太。」 我緩緩地答: 「找人把這倉房拆掉吧。」 「那麼你們住的房子呢?」 「那倒要留著,重新辦理登記申請手續還是可以的,且把貨品先全部移到我們住的那幾百尺內,再另找倉房好了。」 在那年代,建築在大廈天臺做住屋用的房子還是可以為工務局接受的。 然而,貨品塞在住處,我們一家五口,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不單是沒有人會收留我們的問題,而是我寸步不敢離開這個在金家唯一的地盤。 既知道金旭暉原來想我離開這兒,就更不能走。 任由他的方惜如怎樣出盡八寶,我寧可母子幾人攤開了被鋪在天臺與四樓的樓梯間住宿,我也不走。 走了,是自動放棄住食金家的權利,說實在一句,在今天,我亦沒有這番資格。 我可以挨饑抵餓,把整副身家押在成藥經銷之上,但,我那三個孩子呢,總得要溫飽。 這最低限度的權益和保障,不能為了一時之氣而放棄。 方惜如完全奈何不得。 然而,這場硬仗,打得我人疲馬倦、精神萎靡。 三個孩子由哭聲震天,到欲哭無淚,那個過程教我這做母親的傷心欲絕。 目睹瑟縮在樓梯間的幾個活脫脫像小乞兒似的骨肉,我就恨自己,恨金信暉,恨這個世界。 兒女們呆滯的、羞怯的、迷惘的、恐懼的眼神與表情,像一管管刺針,刺在我的心上,令我痹痛。 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來,沒有本事庇護他們,令他們安居樂業,快樂成長,而要小小心靈備受折磨,這份罪孽,應是屬於金信暉和我的。現今信暉撒手不管了,責任就只擱在我的肩膊上。 小叔子耀暉很幫忙,日間總把詠琴、詠棋、詠書等帶到樓下去玩樂,反而是三姨奶奶肯包庇他們,明知健如和惜如不高興,她是裝作不知就裡,容許小孩子有個寬敞的客廳做棲身之所。 牛嫂禁耐不住衝動,紅了雙眼,對三姨奶奶說: 「真不知怎樣謝你了!」 三姨奶奶拍拍牛嫂的手,道: 「別說這見外話吧!連你這位外姓的忠僕尚且如此照顧金家的後代,何況是我。」 「三姨奶奶,恕我做下人的說句坦率話,你來港後人更慈祥了。」 「經歷過變幻,知道人生苦短,很多事真不必爭、不必氣、不必惱,才不過幾十年的光景,總會有起有落,有恩有怨,一切都不必過分認真,更不要趕盡殺絕。對於年輕的一輩,這重重醒覺,是教不來、說不通、講不明的,領悟在於巨劫之後。我呢,唉,牛嫂,老早看通透了。」 若不是有三姨奶奶與小叔子耀暉,一老一少的從中庇護,得著一些人間溫暖,怕我們的精神更撐不下去了。 李元珍在我們的倉庫拆卸之後,整個星期都急於找倉房,但卻徒勞無功。 「沒有合適的嗎?」我問。 「多的是,只是價錢貴得驚人。」 我點頭,一天沒有得著醫務處的批准,一天不敢再做更大投資。 整盤生意就這樣,快被卡死了。 我坐在醫務衛生處主理我的申請的官員跟前,差不多涕淚交流地催他們快快簽批。 對方翻閱我的檔案,慢條斯理地對我說: 「金太太,請問你最近是否被警方調查過有關製造假藥的事情?」 我的天,我急忙解釋: 「我已把有關文件呈交警署,他們並沒有向我提出起訴,因為我與偉特藥廠是有正式合約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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