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盡在不言中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
直至背後輕輕傳來敲門聲。 秘書冼太走進辦公室來問: 「練先生還有什麼事囑咐?我要下班了!」 我沒做聲。 冼太轉身,正要帶上門。 我叫住: 「慢著!」 我清清楚楚地說: 「給我訂傍晚飛抵曼的機票,另外通知駐曼的商業代表,安排好下星期一早上9時,見見那邊一兩間最大的土地發展商。」我鄭重地補充一句:「我要住香格里拉酒店。」 冼太這個週末下午的節日,肯定為著我這幾句話而告吹了。 不論她約了家人暢聚,抑或跟朋友搓牌,都得擱在一旁,先把公事辦妥。 我相信只有前後3個鐘頭打點一切,對別人而言,也許捉襟見肘,對冼太,應該綽綽有餘。 請別忘記,這世界是一分價錢一分貨。冼太雖然是秘書,月薪近2萬,這尤在其次。我很多時在電話中明令證券公司的摣盤大經紀,給我個人出貨入貨時,由著冼太站在我面前,懶得鬼鬼祟祟地囑她先行引退。 她的確知道我極多不為人知的大事小事。然而,她曉得什麼事該她——個人記住,什麼事連她也應該忘記。同樣,她讓我知道的,都是我應該而且喜歡知道的消息。 做人處事,最難得是恰到好處。 我是最遲上機的一個,也是最早落機的一個。這是習慣,極怕在輪候蔔頭花功夫,太大的時間浪費,我從來吃不消。 心裡暗想,今次突發之舉,會不會是史無前例的浪費? 希望不會。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事件的。如今只消把手按在我胸前,我就能感到那顆心跳動得頻密而興奮,這感覺對我來說相當新鮮。 記得很多時間坐在辦公椅子上,宣佈公司的重大決策之前,我總發覺群臣肅穆,兩腮分明漲得通紅,還得死撐著一臉神態自若。當然,任何一項決策,都會造就一批新貴,也可能有一班人落難。故此對下屬而盲,我是一言興邦、一言喪邦。那時候,我故意沉默片刻,讓自己多享受一下權操生死的滿足與快意。 就自己呢,可從來未試過有患得患失的感覺。 如今,未嘗不是經驗。 而經驗是要以時間去換取的。 念及此,我釋然。 我沒有留意程夢龍是否跟我乘同一班機。因為這並不重要。我做事向來祟尚簡潔,儘量刪去枝枝葉葉,我還是以一貫只有途人注意我,沒有我留心旁人的悠然自得態度處理丁香港飛抵曼的航程。 抵達酒店,剛好黃昏。 東南亞地產便宜,酒店建得寬敞。貴賓套房大得如一層香港的中上樓宇, 我第一件事留了口訊給程夢龍。然後淋浴,再給自己倒了杯酒,對著酒店前面的那條混濁不堪的河道乾杯。 程夢龍會不會仍然音訊全無? 她不來電話,我又是否真為她而風露立中宵? 今日之前,女人在我生命中從沒有試過有一刻占上首席! 第一次,我重複,是第一次,這個叫程夢龍的女子,教我虛耗一個週末。 她根本不算是個大美人,既無刹那魂離魄蕩的俗豔,也談不上有過目不忘、揮之不去的清麗。然而,她那頭爽朗的短髮,那臉理直氣壯的神采,和似有千言萬語無從說起的眼底哀愁,都不是那起淪落中環,跟男人肉搏沙場的女人所輕易擁有。 我自問是迷醉在她的氣質之內。老想接近她,探查更多有關的奧秘。她象只小鹿,淒迷含情而略為慌張的眼神,引誘著獵人深人森林內地。 房中電話驀地響起,石破天驚。 我一個箭步搶前,抓起來聽。 「練先生嗎?程夢龍!」對方語音平和,微帶笑意:「希望今次沒讓你久候。」 「沒有。值得獎勵一頓豐富晚餐。」 「我是否可以有權不領獎。」 「領獎臺設在酒店河畔的暹羅餐廳,得主不來,勉強不得,獎品還是耽在那兒一個晚上好了,」 「怕你等得不耐煩,我實在是有正經事要先辦!」 「今日這個時刻?」 「嗯!你不信?有沒有興趣跟我一道走,見識見識?」 「好。」我欣然答允。 「希望泰國認得練重剛的人不多!」對方定是笑得花枝招展。 「你是打算帶我遊街示眾?」 「雖不中不遠矣!你別後悔!」 「我不會!」真小瞧我練某,幾曾幹過什麼後悔之事? 對方沉默片刻。再說,很認真的語氣: 「你不要先知道往哪兒去?」 「要真遇上拐子匪徒,對方還愁沒有藉口?斷不會直言相告,是把我綁票!」 「那麼5分鐘後大堂等你。」 我到達大堂,遠遠已見到程夢龍面對酒店大門,背我而立。我輕步走上前去,見到她那頭短髮,發腳柔順地貼住雪白的頸,引人遐思,象個乖巧的女郎伏貼在我的胸膛之上,我真想就此吻下去…… 程夢龍在此刻剛好轉過身來,跟我打個照面。 她大方地伸出手來,跟我一握。 柔若無骨,我差點捨不得放。 她熟練地跳上計程車,說著泰語。我贊她: 「沒想到你的泰語如此靈光,」 程夢龍大笑,揮擺雙手,那頭短髮髓而活潑跳動,她嚷:「不,不,不,我只懂講要去的那個地方。」 車子風馳電掣,道旁全是殘舊的平房子,商住混雜,亂作一團,不明白這麼個都市何以年中能吸引許多遊客? 車停下來,車門一開,成群手拿花環香燭的婦孺一擁而上。刹那間,我竟不知所措。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