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盡在不言中 | 上頁 下頁


  老馬立即會意,連連稱是。

  對於富孀而言,最重要是可以排遣生活。孀居淒迷,多接兩個請求捐款的電話,也算熱鬧。連鎖關係,各種慈善活動,都能名正言順地參加,好使精神有托,實在重要。

  誰還會憂柴憂米?最要照顧的是寂寞。

  我還給老馬說:

  「嫂夫人捱了半輩子,最理想的下半生生活,是兒子承歡膝下。幾位世侄仍然未娶,常言有道:好仔不如好新抱,這一下,你也不可不防。」

  老馬點頭,說:

  「我會跟律師商議,基金的運用,吾妻有最高決策權。」

  這是對的。我們花天酒地是一回事,名門正娶、生兒育女、守足規矩的女人,應該備受保護。

  為妻子妥善安排作未亡人時的生活,才算對她作全面性的照顧。

  誰個上了年紀的人不顧現實?故此,我要找人于工餘作伴,認真來說,抓著自己機構內的高級職員,還比依靠兒女實惠可靠得多。

  孩子不需要應酬我,夥計可當別論。

  然而,技術上仍有相當困難。

  練氏企業,員工數個。高級職員過百。其中,跟我出身的老臣於也有好多個。我們的關係算很密切,既是賓主,也絕對是朋友。再講深一層,彼此相處兒十年,豈只清楚個性嗜好,連商業秘密也了如指掌,等於可以無所不談。

  原本應該是閑來十活蔔最適當的同伴。

  可惜,站穩陣腳的老臣子,家資早已不菲。人一旦有了安全感,膽子就大。更不輕易委屈自己。於是乎,他們不願犧牲辦公時間以外的私人生活,理所當然。

  況且,就算老夥計願意儘量遷就我,他們家中的老妻可不易商量。

  不要說別人,單是在我集團內坐第二把交椅的周成老婆,已是極之難纏。

  我曾一連4個星期日,把周成拉了出來,先陪我遊早泳,再飲早茶,跟著談「金」論「股」,兼巡視建築地盤。到第五個星期日,我依舊撥電話到周家去。

  成嫂那破鑼般的聲音,一聽是我找她老公,竟然毫不留情地拔直喉嚨嚷過來:

  「剛哥,亞成由星期一至星期六都歸你管你用,就只一個星期天,你老人家讓我們一家大小團聚,有個機會家庭樂好不好?」我都還沒有回應,她就摔掉電話。

  當年,這潑婦的老公周成是建築小工,今時今日,哪一樁練氏企業的樓宇,不是由周成負責定價打理?

  街外人排長龍,露宿,去輪青樓,只可買到周成揀餘揀剩的房屋!說來說去,當然是我練重剛一手提攜。

  當年之事,何必重提?

  倘若事必要提,我也有不少不大適宜宣諸於世的故事,一班老夥計知之甚詳。

  這有什麼稀奇?百億家財,除非是祖上積累,否則跟我一起在地產業上胼手胝足的其實不只周成一個。然而他有一次建立奇功,自此就走了運。

  那是暴動後的一年,霍氏地產的頭頭猶有餘悸,老是追問我要不要頂讓近郊的一大塊地皮。

  我無所謂,反正對香港極具信心。然而,跟老霍交情深厚是一回事,一講生意,我的算盤必定的得響。他既是決定轉移陣地,我當然乘機壓價!遲遲拖著,不肯成交,希望引他發急,自動講條件,不用我出聲,就撿得便宜貨。

  世間上往往是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市場風聲我練重剛有意發展近郊地皮,立即作出反應。一下子加入搶購的竟然有三家地產集團。

  我坐在辦公室內,召了兩三個親近夥計商議,除了周成,其餘的都鐵青了臉,投反對票,說:

  「分明是次貨。老霍一心想抬高價格,夾帶多一點現款往彼邦發展,於是故意在市內放聲氣,製造氣氛。」

  買者既想乘人之危,壓低價錢,又怎能怪賣者製造假像,抬高身價呢?老霍與我,素來都半斤八兩。

  我望住一直緘默的周成,問:「亞成,你認為呢?」

  周成直截了當地答:

  「閒氣少管,生意是正經。我看近郊發展是早晚間事,現在入貨,吃不了大虧。只是老霍這幅地,一旁是水渠,周圍是村屋,加上交通阻塞,公路私路,縱橫交錯,單獨——塊地皮,日後發展受制極大。這是最嚴重的顧忌……」

  我不用再聽他分析下去,就作了決定:

  「亞成,步驟是先弄清楚資料,尤其主權及該區日後發展計劃。想辦法掃除限制之後,老霍那塊地,我們志在必得。」

  結果,不及兩星期,周成回報,建議我不但要把霍氏地皮高價買入,還應積極著手收購那一區的地皮。

  周成輕聲地對我說:

  「剛哥,不好意思,今次調查資料,應酬費不菲,要照應的人與事實在多。」

  我說:

  「多少?你看占將來盈利若干?」

  「那當然是九中一毛。」

  「亞成,你聽清楚,我從來未聽過你提什麼應酬費的事。」

  我從此以後,沒有再過問任何細節,撒手給周成全權打點。我只知10年後,練氏雄霸該區整個山頭,盈利豈只百倍?

  我和那班老夥計,包括周成在內,都沒有什麼學歷。

  這在十年八年以前,還不打緊,經驗是瑰寶,再加上生性聰敏,對業務很能應付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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