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今晨無淚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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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之有一個喜歡自己梳洗頭髮的習慣,她那一頭長長微卷的黑髮,在清潔洗理之後,更覺油光水滑,光可鑒人。 莊競之對髮型的梳理確有一手,她隨意輕輕一綰,就把長髮松松地盤在腦後,然後拿起那枝萬曆皇后的玉簪,橫插其上,就已是一個絕對別饒韻味的髮型了。 競之拿著鏡子,左顧右盼,很是歡喜。 那玉簪漂亮高貴,襯托得整個人都似是皇侯貴胄似。 競之忽然想起了魏千舫送簪給她時的那個奇怪的表情,他說:「這是繼後的遺物。」 競之笑,怕是自己多心了。魏千舫連正後也未曾有過呢? 此念一生,她的腦袋裡像突然觸電似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當趙善鴻抱病在院時,每天除了給競之講授趙氏企業的管理法外,他也曾交代過一宗有關首飾的小事。趙善鴻說:「我如有不測,醫囑訂得相當詳細。其中一個保險箱內有吾妻和兩個小妾留下來的首飾,都不必給祖蔭了,就全部送你吧,反正我視你如繼室。其實,吾妻的首飾只有一件半件,是陳年貨,她自國內帶來,一直留在身邊,曾囑咐將來送給祖蔭的兒女,一直留下去,作為紀念。我看新一代不會瞧得起不值錢的舊物,放到他們手裡還不是始終扔掉,就隨你如何處理吧!」 趙善鴻去世後,莊競之曾把保險箱打開過,隨便地把首飾看過一眼,根本無大興趣,且趙善鴻兩位小妾的首飾,只四個字形容:俗不可耐。至於哪一件是盛小蓉的遺物,莊競之根本不知道。 若非如今因「繼後」二字想起「繼室」,她根本忘了這批首飾了。 莊競之心血來潮,火速跑到書房去,打開那個人能走進去的巨型保險室,這是存放各種重要文件之地,來港時,她也把那批首飾全帶在身邊,收放在這保險室內。 莊競之趕忙打開首飾箱,翻動各種首飾,果然在底層發覺有一塊殘舊的花手巾,包裹著一朵珍珠花。 珍珠花! 莊競之驚叫。 會不會就是咸豐帝與慈禧訂情之物?會不會就是魏千舫送了給別人的珍珠花?這別人原來是盛小蓉?魏家的家傳至寶送給盛小蓉,然則魏千舫跟盛小蓉的情誼絕非等閒?還有,趙善鴻竟不知妻子那唯一的首飾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這其中有著很大的秘密嗎? 她不期然地轉動著那朵珍珠花,珍珠的色澤因經年放在幽陰之地,已沒有了光彩,陪襯著的是軟緞,又已黴爛,難怪無人認為它是寶物。 競之再打開包著珍珠花的手帕,發覺繡了幾行細字:「願有日祖蔭能把珍珠花傳予後代,更願有日後代能重逢物主。小蓉。」 這是盛小蓉的遺願。 珍珠花的物主是誰? 莊競之的心撲撲亂跳,差不多吐出口去! 為什麼要祖蔭傳于後代?要後代物歸原主? 這其中必是一段不為人知,或甚至不為趙祖蔭所知的戀情。 莊競之不知如何處理這手上的珍珠花? 把它仍塞到保險箱裡,永遠不見天日,無疑是埋葬了盛小蓉的遺願?別說是趙善鴻的關係,就是同是對感情尊重的女人,莊競之都有一份惺惺相惜與憐愛。試問又於心何忍? 把珍珠花連帶繡花手帕交回給物主,則魏千舫反應又將如何?這無疑是當面揭開了他的一個不願為人知的秘密,後果可以相當令人難堪? 莊競之還在驚魂未定之際,就已有人叩門。 她火速把手帕包好珍珠花,放進衫袋裡,才去開門,不會是魏千舫已到,把她接去盛會吧? 門開了,莊競之一瞪眼,連連後退幾步,人已有暈眩。 是血紅的一大束玫瑰。 由女傭捧著,送到莊競之跟前,說:「一位楊先生親自送來。」 莊競之不得不伸手扶著一張椅背,人才站定下來。 自從楊慕天每天送來大籃的白色百合後,她就囑女傭把花扔掉,不必讓她看到。不曾想到,那一百天的日子已過,是他出獄之期了。 「他親自送來?」競之驚惶地問。 「楊先生囑我轉告,他明天再來造訪,就走了。」 天! 一下子天旋地轉,完全應接不暇。 莊競之如何跟在魏千舫身邊勉力應付了那中國官員作東道的盛宴,她完全無法記得起來。坐在魏千舫的座駕內返家時,莊競之有種整個人都虛脫的感覺,一張嫩紅的臉開始變為青白。 競之自問已盡全力應付了剛才那不得不應付的場面,如今是筋疲力竭,要面對著至大的為難時刻了。 「你不舒服?」魏千舫看得出競之神色有異。 她只好點頭。 下車後,魏千舫攙扶著搖搖欲墜的莊競之入屋,慌忙地問:「要不要請醫生來?」 莊競之搖頭。 「請扶我上樓去。」 魏千舫說:「我看著你安穩地躺下,才告辭吧!」 魏千舫跟女傭合力把莊競之放在床上。 「真的不要醫生來看看你?」 「不,我只是心緒不寧,過一下就好了。」競之答。 「今兒個晚上,有什麼人說了什麼話,令你不快?」 「沒有,都很好。晚宴的在場人士,給我留下極好的印象,希望他們也以同等心情對我。」 「必然的,你放心。」 莊競之點頭。 「那麼,你且好好睡上一覺,明早我再來看望你。」 女傭和魏千舫都相繼走出睡房,正要伸手帶上房門時,競之忍不住叫了一聲:「千舫!」 「你要什麼?」魏千舫回過頭來說。 「請你留步。」 魏千舫微微一怔。 「我有緊要話要跟你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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