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今晨無淚 | 上頁 下頁
一九


  莊競之走出小偏廳連著的露臺,窺望著後花園的景致。單是那一片如茵的草坪,似是無盡頭地延展著,加上那由近而遠的一條乳白色的石築花徑,就更顯了氣勢。

  莊競之想,這幢就是以後囚禁自己的金屋了嗎?比起前些時的際遇,此地怕是天堂。

  人的際遇就是這麼千奇百怪,瞬息萬變。當莊競之最苦難的時刻,她心上總有個強烈的念頭,覺得困境會得過去,這不是她的一個結局,決不。唯其如此,她的意志堅定,連帶抵禦艱難的力量也大了。

  現在莊競之又想,如果從今以後,安居樂業,手上還有可能捏到一撮私房錢傍身,那又算不算是故事的結束了?不,她給自己說,決不以此為終站,她要走的路途比眼前可見的後花園花徑,還要長不知多少倍。是否能夠曲徑通幽,柳暗花明?那在乎她的努力與運氣。

  她,絕對的有信心。

  有人推門進來,莊競之回轉身來,展露一個歡顏的微笑,去迎迓她故事內的一個重要的男配角。

  趙善鴻的表情是肅穆的,臉上繃繃得緊緊,不算寬容。這更好,競之認為這是他掩飾著自己心頭喜悅的著跡表現。

  競之認為想法與念頭都必須肯定而樂觀,這是令自己從容以折服對方的捷徑。

  「今晚有個小小的宴會,是我請幾位親密的商場朋友吃晚飯,你可以在場。」

  趙善鴻的這幾句話,很認真地顯了身份。他毋須徵求莊競之的同意,只著令她陪著他在一些他認為適合的場合出現。今日如是,以後一段日子也會如是。

  然,這有兩重競之欣然接納的意思在內。其一是趙善鴻已經宣佈她是他的女人了。

  其二呢,對方似乎沒有把她軟禁起來的意思,一開頭就確實了她有一個能夠亮相人前的身份。

  當然,其後證實趙善鴻所付予莊競之的身份是相當低微的。因為宴會開始,賓客出現時,莊競之就發覺那幾位赴會的男賓是主客,身旁都帶著一個美豔非常的女人,做陪客。

  毋須酒過三巡,已知這些主客與陪客的關係,無非是一群有資格玩女人的男人聚在一塊兒吃喝玩樂。

  唯一使莊競之駭異的是,從席間的對話,發覺那幾位元男賓的地位相當顯赫,全是菲律賓人,怕是政府裡頭相當高級的官員。他們與趙善鴻的關係是熟絡的、親昵的、完全沒有拘束的,可見彼此情誼之密切。

  莊競之的表現也略略給了趙善鴻一個驚駭,竟忍不住用粵語給競之說:「你的英文如此靈光?」

  「自今晚始,我有責任為你帶來各式各樣的驚喜。」

  莊競之沒有誇大其辭,在坐的那幾個女人當中,數她最出色。

  出色在乎她的美麗,那羊脂白玉似的皮膚,把其他的熱帶女郎比了下去,只顯了她們的粗糙,陪襯著競之的幼細。

  男賓們對莊競之的欣賞態度,落實了趙善鴻的獨到眼光。

  其中一個叫韋迪馬力的大胖子,直情對趙善鴻說:「你老兄往哪兒去找了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來?」

  「是來路貨。」

  趙善鴻這個答案其實具有侮辱性,在人客面前他毫不顧忌地視她為貨。

  然,這種所謂不尊重,競之處之泰然,只為經歷過恐怖的妓寨生涯,其餘所有的這些侮辱,分量變得微不足道。

  競之想,經歷過大災難,依然活下去,最低限度有一種好處,對人間的愁與苦,根本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視若無睹了。

  趙善鴻轉臉向莊競之問:「你拿了本國護照沒有?」

  這一問,競之心頭也難免一震。

  她是從國內偷渡至香港,再從香港偷渡來菲律賓的,哪兒會有什麼正式的檔?

  她的稍一遲疑,等於給了趙善鴻一個肯定的答案。他一手搭在那大胖子肩膊上:「韋迪,你就給我的美人兒送個見面禮吧,如何?」

  韋迪馬力當即從袋間取出紙筆來,說:「成。美人兒,你喜歡在護照上,寫什麼名字,在哪兒出生?今年幾歲?」

  莊競之望了趙善鴻一眼,對方點點頭,示意競之可以告訴他,還多加一句:「你要敬馬力先生一杯,由移民部部長親自為你拿護照資料,你的面子是天大了。」

  莊競自當即明白過來,精神為之一振,笑盈盈地答:「面子是給你的,我向兩位多謝。」

  曲終人散之後,是趙善鴻與莊競之單獨相處的時候。

  趙善鴻對競之說:「我這所別墅,平日是專門要來作各式應酬,像今晚的小型宴會,每週必有一兩次。偶爾,我會安排得隆重一點,讓個好友可以盡情歡樂。籠絡他們,對我的生意有極大幫助,太在外頭張揚,彼此都不方便,所以我以此為大本營」

  趙善鴻所講的每一句話,莊競之都很留心聽。

  「你以後住到這裡來,如果合適,就用不著搬了。希望你會喜歡。」

  「我會。是我生活上的一項大躍進,我感恩。」

  「競之,你是個念過書的?英文說得挺棒。」

  「家父給我補習,他很用心地教,我很用心地學。」

  「如果我以後用心地教,你也會用心地學?」趙善鴻一邊說這兩句話,一邊伸手拖起莊競之的下巴,細細觀賞她那花容月貌。

  「我會,一定會。」

  「競之,你是個美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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