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今晨無淚 | 上頁 下頁


  阮小芸是真正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苦苦地哀求負責接洽菲律賓線路的父親,想辦法拖延。

  給道友九及矮胖子硬撒了個謊,說:「那邊標哥傳口訊過來,新人新事要待至下個月才好送過來,因這陣子兩幫龍爭虎鬥,誰也沒閒情逸致管這些小生意。」

  於是把船期改訂一個月之後,對方也覺著合理。矮胖子也就無話可說了,只交代手下把莊競之看得緊一點。

  他抹一抹自己的圓臉,說:「最要看牢這些不識事的小姑娘,一下子不見了情郎,想不開,拿刀往頸上一抹,或上吊去,那可血本無歸了。她要哭要鬧,倒不是什麼事!總之,一天之內把頭撞槍多次,只要死不了就成。」

  莊競之說過她不會死,那就真的不會,她是個守承諾的人。

  只是長期折磨,再加上極多憂慮,她不但憔悴,且已不支病倒。

  這天阮小芸跑來她被囚的小房送飯,只見莊競之躺著,微微地發出呻吟。

  「競之,你怎麼了?」

  莊競之支吾著,想撐著床起來,但覺頭重腳輕,還是要直挺挺的躺著跟小芸說話:「小芸,我很辛苦。」

  小芸放下了飯菜,走過去順手探探競之的額,燙手的。

  「你發燒了。」

  「五臟六腑好像移了位似,老想吐!」

  小芸把飯捧過來,再扶競之倚牆而坐。才吃了兩口,立即就吐出來,髒物竟還有黃水。小芸有點慌了手腳,說:「你忍耐一會,我去找些感冒藥來,或者跟道友九他們說一聲,看有沒有辦法帶醫生來。」

  競之一手抓住小芸的臂彎,喊:「不要去,小芸!」

  「為什麼呢?」

  「我怕!」

  「怕吃藥嗎?」

  「小芸,我的不是病。」

  「不是病是什麼?」

  話才說出了小芸的口,就似有省悟。

  「競之,會嗎?」

  「我不知道,也許會吧!」競之的表情很複雜,是惶恐與喜悅,不知所措與胸有成竹的混合。

  當然,在這個再惡劣不過的環境之內,發覺自己懷孕,懷的又是一個剛剛證實要拋棄自己的男人的骨肉,更令她不辨悲喜與憤慨。

  「天!不可以!我們要設法把胎打掉!」小芸這樣說。

  「不,不,小芸,我以為你會幫我。」

  「我當然是幫你,你知否這副身勢到菲律賓去,他們會怎麼對待你?你以為他們會讓你保有孩子嗎?根本是妄想,只看他們用什麼手段使你更難以忍受!」

  莊競之拼命搖頭,眼內爆發著悲憤的火花,差不多要燒到小芸臉上去。

  「不,不,小芸,我寧願他們用最殘酷的手段對付我,最低限度,孩子活不了,也並非死在我手上,並非死在我心甘意願之中。」

  這就真是無話好說了。

  阮小芸緊握著競之的手,千頭萬緒,盡在不言之中。

  一個女人對於心中摯愛與自己共同的骨肉那份深不可測的感情,可意會而不可言傳。

  也只有曾深深愛戀過異性的女人,才能惺惺相惜,互升共鳴。

  「競之,你以後得好好保重。」

  競之點頭,很誠懇地說:「小芸,謝謝你,你待我的深恩,不只何以為報。」

  「有心不怕遲。」

  「對。小芸,請相信我,我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終於會有實現我承諾之一日。」

  小芸輕歎一口氣:「將來很遙遠的事。目前難關最要緊,你必須設法渡過。」

  小芸匆匆在口袋裡尋出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些電話號碼及地址,說:「千萬帶穩,就算有什麼事要交帶別人替你搖電話傳訊息,你也千萬要留個底,以免遺失。像今次,你若不是太信任楊慕天,把你師姐顧春凝的電話給了他,今日就不至於如此狼狽了,最低限度再給那位元顧小姐通個音訊,也尋到點辦法。」

  競之低下頭,沒再做聲。

  「來,振作點,聽我說。這是我在本城聯絡電話及位址,實在是帶大我的那個奶媽的居所,她會知道如何找到我,至於另一個……」

  小芸很凝重地對競之說:「這位叫金紫琴的女士,在菲律賓是有點勢力的。她是我母親的金蘭姐妹,有機會的話,你且跟她聯絡,如果她肯出手相救,你才會安全。否則,競之,要想靠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效果肯定要適得其反。」

  莊競之在複述往事時,對同監倉的阿琴說:「我跟叫阿琴的人怕是真的有點緣分吧?」

  那阿琴聽故事聽得入神,說:「莊大姐,你快說,後來你遭遇如何?」

  莊競之就在那些屈蛇集團的安排下,被無良人蛇賣出去。

  就在晨光曦微的一個早上,小芸燉了白米粥,強要競之吃飽了肚才送她離去。

  莊競之真的在勉力加餐飯。為了自己要活下去的意願與承諾,更為了她肚子裡可能已懷有的骨肉,她願意這樣做。

  小芸陪著競之,也在道友九的押解與監視下,出了小屋,座上汽車,一直駛去碼頭。

  沿途看到的都只不過是新界風光,在競之的眼裡,比起鄉間來,本城也沒有太大的特色。

  當然競之知道,她並未窺全貌。因此,她對小芸說:「香港是美麗而敏感的,是不是?」

  「對。可惜,你沒機會看見本城美麗的一面。」

  「先看醜態,再睹風姿,可能更開心。他日吧,我總會回到本城來的。」

  莊競之此言相當認真。她根本在心裡暗暗賭誓,她定要回來,因為這兒有一筆帳,非算不可。

  碼頭上靜悄悄,沒有人,只他們幾個在等著。

  藍天白雲,水天一色,本是個明媚爽朗的早晨,身旁卻一點生氣都沒有,人人都緊繃著臉。

  未幾,海面上掀起了浪花,一隻快艇直向碼頭駛來,小芸一看,就知道是分離與話別的時候了。

  「你保重!」

  「你也是,小芸。」

  「競之,別了,有句話,希望你記住。」

  「你說吧,我一定視之為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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