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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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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剛開檔沒到兩小時功夫,怎麼會做到一百塊錢生意?」晚晴想一想,就說:「那就不用找贖,收著吧!」「不成呢,小姐,您試向其他遊客換一下零錢吧!我們不能給海外同胞一個財迷心竅的印象,那不好。」 晚晴愕然。 忽爾想起了在中環橫街賣運動衣的老小販來。 原來到處都有貧窮而講氣節的中國人。 晚晴感動得眼眶溫熱。 有人走近她身邊來,說:「我請你飲礦泉水,好不好?」 晚晴回轉頭,又看到了那張俊逸而高傲的臉孔,看牢晚晴的神情是友善而熱誠的。劍眉星目。 晚晴忽然的不好意思起來,剛才對他有一點點地看不在眼內。 她的沉默,使對方生了尷尬,連忙擠出一個笑容,問:「是不是不受陌生人的恩惠?有緣相聚,何必狷介?如果你要把兩塊錢還我,也可以,我住在王府飯店。」 晚晴不期然地接過了礦泉水,答道:「我也住王府。」 就此,二人站在城頭,打開了話匣。 對方竟是個相當健談的人。 對方一直把北京的種種民生情狀,細細地告訴晚晴。 「你知道得那麼詳細?」 「我旅遊,喜歡探查當地的社會狀況,多於看風景。」 「北京不同,應該二者都囊括。」 「第一次回祖國來?」對方笑問,嘴角提起來時,別有味道,很是好看。 晚晴竟肆意地凝望著他,點了點頭。 「到過十三陵沒有?」 晚晴搖搖頭。 「我明天去。」 晚晴沒有回答。 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她是那麼的身不由主。 「我要下山了。」杜晚晴說,「多謝你的礦泉水,一份很好的禮物。」 對方呆了一呆,並沒有作何反應。 那個表情像看著一件稀世奇珍,或是人間極品,忽爾消失,因而有甚多的難以形容的不舍。 終於,杜晚晴盈盈一笑,轉頭就走了。 沒有一步一回頭,只一直的向著她的目的進發。 不能回頭,任何現代人一回頭,就要變成《聖經》上的鹽柱,永遠地僵在原地,不可以再生活下去了。 不知為什麼,晚晴重新坐到下山的吊車上時,有一絲的惆悵。 是為再不會到長城來,相見時難別亦難嗎? 抑或有其他? 不要想,快快的不要胡思亂想。 杜晚晴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不染一點滄桑,不因為她永放縱思潮,從不作無謂之思。 別說不會妄談風月,傷春悲秋,就算刻意地感懷身世,也屬不必。 每每一涉傷感的邊緣,她就臨崖勒馬,把心神寄託到實務上去。 她坐上了車子,跟司機不住地暢談,直至車子把她載到琉璃廠。一頭鑽進書局去,有盈萬的好書,古今文籍放在跟前,簡直目不暇給,眼花繚亂,心神都被攝住,再不去想其他了。 抱了一大堆書,返回酒店去時,她到櫃位取房門鑰匙,那接待員很恭謹地說:「杜小姐,你有信件。」 杜晚晴微微心驚。怎麼會有信件? 沒有人知道自己住在這兒,北京更無親友。 除非家裡頭出了大事。 臨行前,她把行程交給了母親,有王府飯店的傳真與電話號碼。她知道,母親是最懂江湖規矩的人,不會胡亂騷擾她的工作時間,只在有急事時,始作例外。 到達王府飯店的首天,她請求許勁把她的名字也交給登記處,就只為怕家裡人有緊急事尋來之故。 杜晚晴急急把信封打開,抽出來的竟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證書。 攀登長城最高峰的證書。 寫上了杜晚晴的名字,也寫上了今天的日子。 誰送來這份證書?晚晴下意識地抬頭張望,竟見酒店大堂遠處,有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漸漸由遠而近,讓晚晴又看清楚了他那微微向上一提的嘴角,隨之而湧現的那個好看至近乎迷人的笑靨。 他走到晚晴的跟前來,說:「生辰快樂。」 「多謝!」 「我可以邀請你共進晚餐嗎?」 「不可以。」晚晴答。 對方揚揚眉,沒有再說什麼。 晚晴心上忽有不忍,解釋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知道?」 「我知道,聽到你在城頭跟那擺攤檔的姑娘提起,故而把證書送你,作為不速的賀儀。是因為生日約了朋友在今晚慶祝?」 「不,沒有約人。只喜歡自己獨個兒靜靜地過,所以,對不起。」 「不要緊。一年之中總應該起碼有一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杜晚晴笑,笑得開懷、笑得爽朗。 太有共鳴的一句話了。 「再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對方打算轉身就走,晚晴叫住了他:「噓!晚飯不能奉陪,可是,容我請你喝一杯咖啡,多謝你的盛情和禮物。」 他們坐到王府飯店二十樓貴賓專用的休憩餐廳內。 黃昏時刻,竟沒有一桌客人。 坐好之後,對方誠懇地問:「你有興趣知道我的姓名嗎?」 晚晴笑了起來,答:「敢問高姓大名。」 對方還禮,道:「在下姓冼,名崇浩。」 「冼先生,你要什麼飲品?」 「咖啡,飛沙走石。」 「什麼?」 「在中環,有檔字號甚老的香港式冰室,那杯檀島咖啡,香濃無比,一定要免糖去奶,才能品嘗真味。老闆總是為客人做主,硬是高聲喊說:「飛沙走石『,意思就是黑咖啡。「 「中環哪兒?」 「近荷裡活道。有機會回請你時,我帶你去一趟。」 杜晚晴忽然把眼光調向窗外,似有苦衷。 是的,縱是有緣,也只能適可而止。 日落之前,必須放上休止符。 杜晚晴從來未試過放縱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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