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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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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仇佑昌送了一套紅寶石首飾到杜晚晴家裡來,附張字條說:「聖誕那晚,我能看到你把這套首飾戴上,再看著你把它們除下,好好地放回錦盒之內,收藏起它以及我的一份愛意嗎?」 杜晚晴寫了回條,把紅寶石整套地退回去。仇佑昌收到了回條,跺一跺腳,恨只恨自己來遲半步。 杜晚晴寫道:「在收到你那套價值連城的紅寶石首飾之前的半小時,我才選定了今年聖誕戴珍珠。留待下一次,好不好?我把首飾退回來,卻保存著你那可愛的親筆字條,盼望著有一天,可以把字條再放進裝載紅寶石頸鏈的首飾錦盒之內,珍藏至歿。」 在某一個階段、某一天、某一夜,杜晚晴只收受一份蔔情,履行一種責任。 心與身都不二用。 這是外祖母與母親堅持的操守。 不論是石塘咀的老舉與杜老志的舞女,可以晚晚不同恩客,但花箋接下來了,大鐘被買定了,有哪個遲來三日的梁山伯,縱使情義兩隆,腰纏萬貫,也屬枉然。 江湖上,沒有這種後來居上,以大壓小的規矩。 柳湘鸞教導杜晚晴說:「嫁女也只可以收一份茶禮。記著你是決定了一晚、一個月、一個年頭嫁一次,也不打緊,不可在既定的時間階段之內配二夫,故而,切記無功不受祿,貪不得。別壞了身份,教他們知道下回請早。」 這些教訓,杜晚晴都跟足了。 聖誕前夕,人人盡興。 在座各人,都知道今夜勇奪花魁者誰。 榮浚傑是春風滿面,忍不住低聲向杜晚晴說:「打算陪我多久?」 晚晴笑盈盈地答:「到農曆年前如何?」 「屆時再續約?」 「再說吧!好不好?」 當晚是玩得興高采烈的。只其中有個稀客,是喬繼琛帶來的,聞名已久的金業期貨大王淩東山,鬧出一點點不愉快的事來。 杜晚晴以女主人的身份,迎迓了淩東山之後,一直在應酬其他貴客,並沒有額外地對他表示熱情款待。 杜晚晴自知有點心理障礙。 看在旁人的眼內,未必清楚,但榮浚傑可注意到了,跑到杜晚晴身邊問:「看來淩老怪不得杜小姐你的歡心,一相見就不合眼緣嗎?」 「前些時那次金融風暴,有多少金融行業的人死在期貨指數市場之內,也堅持一言九鼎,不肯賴賬,反其道而行者,就未免為人齒冷了。」 「佩服,的確俠骨柔腸,主持正義。」榮浚傑翹起大拇指贊。 為什麼杜晚晴這麼說呢?其來有自。 只為十月金融風暴,淩東山與兒子透過另一間利達經紀行買賣恒生期指,環球大跌市之中,他賭輸了三億元,竟然不付此賬,還慫恿利達行清盤算數,反正註冊資本也不過五百萬,實行一家便宜兩家著。這種行為固非大將之風,也失盡金融家的口齒。尤有甚者,利達經紀行垮了台,股東脫難,可是被牽連的客戶也真有一批人呢,不是不可憐的。 三億元不是一個小數目,然,對於家資在五十億以上的淩家,又算得什麼呢?三兩個回合,又一個商場風浪,就可以賺回來了,何必如此急於金蟬脫殼,違離道義,為行內人所不齒。 榮浚傑本身是地產大王,甚多官商的勾當,都是爾虞我詐的情況下進行以圖利。然,他對買榮氏樓房的一般市民,還真做足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功夫,能如是,已是難得可貴。畢竟較量的都是龍潭虎穴內的富貴中人,誰勝誰敗,還真是白晝打擂臺,一清二楚,講實力、講手段,勝者為王。至於欺侮不知就裡的勤苦大眾,就好比暗箭傷人,或挑戰手無寸鐵的婦孺之輩,是真值得道義中人不平則鳴的。 榮浚傑沒有想過杜晚晴這個歡場之內,靠男人而得以享受人間豪奢生活的女子,也有這份胸襟與膽識。 當然,任誰都知道杜晚晴所樹的花幟,是非比等閒的旗號。 更出色的表現猶在後頭。 眾人三杯到肚,跳舞的跳舞,玩撲克的玩撲克,也有拉開嗓門大唱特唱的。這淩東山就是一例。 他本身是上海人,一抹那方大的白臉,做了個京劇的功架,就要在眾人跟前一顯身手。各賓客連連叫好之餘,都忙於點唱。 淩東山嚷:「我最拿手的一出就是《霸王別姬》,可是總得給我找個拍檔,就算只坐著別動也成,讓我一股腦兒想著要別的是那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拉的腔更夠味道。」 說罷,轉臉問杜晚晴:「杜小姐權充虞姬如何?」 「對不起,今兒個晚上,我答應跟榮老闆合演《雙仙拜月亭》。」 「那怕是酒闌人散之後的事吧,不是如今。」 「都一樣。」 「真不賞這個臉?」 「你老請見諒。」杜晚晴的固執,令在場的氣氛刹那僵住。 「杜小姐是價高者得的可人兒吧?今晚老榮出多少跟你合演《雙仙拜月亭》,我加一倍,不用你侍候至天明達旦,只坐下來扮虞姬,聽我唱完這一曲《霸王別姬》便罷!」 不是不侮辱的。喬繼琛在旁,還來不及阻撓,杜晚晴已開腔說:「如果喬先生見諒,請恕我提你,早已夜深人靜,是你陪客歸去的時候了。晚晴口袋裡還有錢請得起今晚這幾席酒席,自有挑客的權利,是不是?」 杜晚晴只拿眼一瞪,就像發出什麼有效的訊號,喬繼琛慌忙地揪起了淩東山,說:「醉了,醉了,別再胡攪,不如歸去。」 所以說,要杜晚晴心肯意願地奉侍的貴客,雙手奉贈的除了金錢,還要一份誠意。這是杜晚晴的堅持。 她或許沒有資格做義正辭嚴的判官,但總有足夠的自由作出自我的高貴選擇。 杜晚晴跟其他行家最不同的地方,正正是柳湘鸞與花豔苓的教誨:「做任何一個行業,都必須拿出你的誠意來,要求對方予以尊重。如果買賣的其中一方,有覺得委屈,不論是認為物無所值,或賤價求售,成交是一面倒的話,就別做這種生意算了。」 故而,杜晚晴花幟下的交易,不但客人滿意,毫無怨言,且,她絕不肯接納任何一個漠視她自尊的客人,像那個淩東山,就是一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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