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幟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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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個如假包換的,有英國倫敦大學百福書院文學士學位的大學畢業生。 花豔苓在女兒學成歸來後,第一句話就問:「你打算怎樣發展?」 杜晚晴看了她的外祖母一眼,再斜斜地把小腿交疊著伸出去,這麼一個誠懇的眼神,再加如此一個優雅的動作之後,她才開口說:「我繼承你們的衣缽。」 出道三年,紅透半邊天是本城頂級交際場中一個絕大的奇跡。 杜晚晴跟她外祖母仍有晚上談心的習慣,晚晴偎依在柳湘鸞的懷抱裡說:「婆婆,做任何一個行業都需要突破。」 「對。」柳湘鸞拍拍孫女兒的背,柔聲地說,「我們的這一行怕還沒有名校畢業的大學生,打正招牌做這門子生意。你前途未可限量。」 杜晚晴說:「婆婆,我需要你的教導、你的祝福,有甚於一切。」 「入門的第一件事,你必不能以你的職業為恥。胸懷坦蕩,言語才會玲瓏,舉止方能大方,內涵始會外溢,形態便能優美。」 「沒有什麼可恥的,婆婆!真的。」杜晚晴這樣說了。 她是真心誠意的。 回頭且看看她的環境與家勢,就明白一切了。 外祖母柳湘鸞已經一大把年紀了,除了年輕嫁與高驥時,享過幾年福之外,一直捱得金睛火眼,才把一雙兒女帶大。 杜晚晴的舅父高敬康,現今少說也已經近五十了,——直是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仗著慈母的一句話:「他是高家惟一的血脈!」 於是替他成了親,娶回來的那個叫阿金的舅母,心腸淺陋得盛不住生活上任何壓迫。年年月月的攤大手掌,問柳湘鸞與花豔苓取家用,一派「你娶我回來就得養我」的款頭,毫無愧色,弄得家人啼笑皆非,卻無可奈何。 其後再生下了一子一女,落實了高家有後的功勞,更有恃無恐,繼續把撫養提攜自己一家大小的責任擱在柳湘鸞身上,繼而轉嫁給花豔苓,再傳下來,就成了杜晚晴的責任。 那一子一女,全部送美國留學,單是三個學期的學費,足足是小戶人家一家五口的一年糧。 花豔苓以色笑皮肉辛苦賺來積下的私己錢,經年貼補在家用上頭,老早已經床頭金盡,只餘一肩責任與滿腔無奈。 杜晚晴的長兄杜展晴,表面上已經出身四年,實際上呢,時乖命蹇,做哪一門子的小生意,都虧蝕,一身都是債務。 二姐杜日晴,嫁與環境相當不錯的一個同班同學,叫遊子健。家裡頭的嬸母一大堆,是非之多,難以形容,等閒不敢再與娘家人親密來往,怕被翻起底子,節外生枝,諸多不便。連人都已疏遠,就更遑論可以拿一些私己錢,暗地貼補杜家了。 老三杜現晴,是杜家的現眼報。花豔苓一看那天生的白癡兒,就流眼淚,捶胸頓足,道:「我們究竟幹錯了什麼事,得了這個不可扔、捨不得扔的包袱。」 把杜現晴送到特別護理的療養院是最理想的,然,月費高昂,非平民百姓家所能負擔得起。 再下來,杜又晴、杜再晴一弟一妹,勤奮聰敏,學業成績相當優異,又是否忍得下心,不想辦法繼續栽培他們了? 依賴花豔苓,固然不可以了,父親杜一楓呢,少掉半個子兒買酒吃煙錢,就拳打腳踢,拿妻兒出他那口懷才不遇的鳥氣。對付這頭有血緣關係的瘋犬的惟一方法,就只有供給他滿意的日常使用,把他拴在屋裡。 杜晚晴在申請到獎學金赴英攻讀前,就已經打好了算盤,對她外祖母與母親起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請相信我的這句話,你倆再捱多三年,待我回來,把整個包袱背起來,讓所有人都有好日子過。」 就算委屈、就算淒涼、就算下作、就算犯賤,都只是一個人的犧牲而已,換回來的是十個以上親人的安樂,幹不幹? 杜晚晴心肯意願地答覆了自己,說:「幹!」 杜晚晴不但是心安理得地繼承她的家族衣缽,且是背城一戰,立定心志要成為當代花魁。 她從小到大,上學未曾考過第二,總是鼇頭獨佔。參加任何一項課餘比賽,必定勇奪冠軍。完完全全的是校內十項全能冠軍的材料。 所以,踏足社會做事,也雄心萬丈,要成為她選擇的行業內之翹楚。 跟杜晚晴一起的同學,最突出的是沈進標,到今時今日為止,只不過年薪四十萬,當一家商人銀行的經理,還是要仰仗了沈家在銀行業內長久聲望為其撐腰。 年輕大學生捱它過十年八載,等到三十出了頭,充其量也不過是大機構內一名受薪董事而已,收入都不及現今的杜晚晴多。 其他的更不必說了。當柳湘鸞讀到孫兒高進與高惠自美國寄回來的問候信;當花豔苓每月接到美國加州那間低能兒童護理病院的報告書時,兩位花魁俏臉上綻開的笑容,就是杜晚晴至大的安慰。 她確定自己走對了路。 正如柳湘鸞的教誨,心無所愧、亦無所恥的杜晚晴,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優越的自信,都有著閒雅的情操。 她周旋于巨富之間,運籌帷幄。 這一夜,鬧哄哄的氣氛充塞著醉濤小築的杜家。 一局沙蟹,輸贏在七八位數字之間,他們名之為小試牛刀。 榮浚傑這陣子尤其意氣風發,他檯面堆著的籌碼似個小山。 黃醒楠就說:「傑兄如此得心應手,其故安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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