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豪門驚夢 | 上頁 下頁
四六


  從此天涯海角,一句話別也沒有機會說,我心悵然。

  把行李放進計程車的車廂之後,我仍站在喬園的大門前,細細凝望,眼中不期然地溫熱。

  會不會喬暉在此時此際出現了,喊我一聲:「長基,我仍愛你!」我就會撲倒在他懷裡,不再離開喬園了?

  我和喬暉畢竟在此共度多少個清晨與黃昏!共看無數的日出與日落!

  我們曾經以為是今生今世!

  喬暉,喬暉,再見了!你好好保重,好好做人!

  三嬸慌忙地追趕出來,叫嚷:「大少奶奶,你到哪兒去呢?」

  我呆了一呆,答:「我出門公幹!」

  「怎麼沒有聽你說起?唉!大少奶奶,辛苦你了!」

  我拍拍三嬸的肩膊。

  「早些辦妥事就回來。你知道奶奶尤其疼你!你不知道呀!」三嬸拿嘴向正屋喬正天的睡房窗口嘟一嘟。「奶奶不見你幾天也捨不得,剛剛躲在窗簾後頭,看著你搬行李,管自流眼淚!」

  我赫然望上正屋二樓,家姑睡房的窗門打開,風吹動著輕紗窗簾,我望不見人,卻意識到窗簾後頭,有位默默垂淚的老年人。

  我差點咬破嘴唇,才把一聲「媽媽再見」壓了下去。

  她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喬園嗎?

  是否知道原因底蘊並不要緊,她如肯定我再不會回喬園來,才最痛心。

  於我,事已至此,喬園之內,誰最痛心,也是次要的了。我終究要離開的。

  忍住了淚,我一頭鑽進汽車去。

  六年,過盡了這二千個日子之後,重回舊地。

  誰又想得到?

  我踏在希複機場的月臺上時,恍如隔世。

  走進電話亭內,撥電話給若儒。

  電話鈴聲才響了一下,就有人接聽。可見他真的日夜守候在電話機旁邊。

  「若儒嗎?」

  「長基,你在哪兒?」

  「我在機場,希複機場!」

  對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長基,你且候在那兒,我這就來接你!」

  「不,反正已經到了。我坐地鐵到芬士巴利來,你到車站去接我!」

  若儒回英後,立即搬回該區,靜候時光倒流。

  坐在地鐵裡頭,車子跟六年前朝相反方向走,同樣長如一個世紀。

  曾幾何時,我以為跟若儒緣盡今生。

  我想著想著,竟流一臉的淚。

  女人真是水造的,哪能憾事喜事,到頭來都付諸一哭?

  我不期然又笑起來,嘴角一裂開,就嘗到鹹味,真是的!

  地下車緩緩慢下來,停站了,停在久違了的芬士巴利站上。

  我第一個跳下車去。

  若儒,魂牽夢縈的人,就正正站在我的面前。

  緣來之時,連這細節都像精心炮製,安排得恰到好處。

  人群在我們身邊擦過。

  地車開走了。

  月臺上只餘我倆。

  「一切就像以前一樣,長基,我要鄭重地告訴你,也許唯一不同的是屋頂上那幾窩老鼠,長得更肥更壯了!」

  我嬌嗔地笑起來,躲進若儒的懷抱裡。

  我們並不再住同一間房子了。在奧本尼路的另一頭租了整間平房。兩層高,樓下是客飯廳與廚房,樓上是三間睡房,我們把其中一間佈置成若儒的書房,另一間是客房。

  電視機安裝在主人房內,每晚,若儒和我都坐在床上看新聞,忽聞報導由紐約交易所帶動,股票狂瀉,全球無一地倖免于難,金融業內人士稱之為黑色星期日。

  我忽然地極之擔掛喬氏,德豐剛好在此時公開認購,全球股份跌掉一半,一定無人肯買,那豈非要總包銷承擔五十億集資款項?喬氏又得面臨一重難關了。

  我還是記掛著喬氏、甚而喬園、喬暉的。

  生命中一旦出現多一份情愛,永遠是折磨。

  我還愛喬暉嗎?

  也許凡是得不著的人和物,就倍覺可愛。

  好幾天,我趁若儒跑到外頭去洗車,就想搖個電話回喬氏去,找敏慧問個究竟。然而,每當伸手觸著電話,就有種小偷似的猥瑣感。為什麼呢?在喬園,一心想著私奔英國。到了若儒身邊,又老想著喬暉安好!我是人不是人了?最低限度算不得是個好女人?

  每念至此,驚出一身冷汗。

  夜深人靜,當若儒累極熟睡之時,我望著天花板發呆、

  喬園之內,也有高高的天花板。

  喬暉如何了?

  喬氏要履行五十億元德豐企業上市發行股票的總包銷責任。我想著,也有一點暈眩。

  如果各分包銷肯共赴時艱,也許問題不大,只恐怕有一半是乘機落井下石,又一半是有心無力。一場滔天巨禍,震撼心弦,首當其衝的必是股市和地產,金融行業之內受損者比比皆是。誰個憂柴憂米的人家還有餘情剩力輔助落難的親友?

  再說,要採取法律行動控告分包銷不負責任,官司未排期審訊,喬氏就要先典當變賣,以抵消五十億之數!

  我當然知道喬氏的活動現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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