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魁劫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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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心痛,青絲一把,還真陪伴我經年了。 又有點難為情。人家剃了三千煩惱,為著出世。我呢,剛相反,臨老學吹打,現今才來整裝上陣,實行積極入世,闖蕩江湖去。 阮端芳就坐在我旁邊的座位上,一定是看到我那不安的表情,伸手過來拍著我的手背,以示鼓勵。 我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走出髮廊時,我一臉緋紅,直情有點像偷偷做了件見不得光的事似。 大太陽一曬下來,我慌忙的用手扯著發腳,要立即把頭髮拉長下來似,寧可拔苗助長。 「三姨,你這新髮型實在好看!」阮端芳說。 車子還未開到,我真的急於跳上車,回家去躲一躲,很不願見人,很見不得人似。 偏就是司機不知往那兒跑了。 「三姨,我請你去飲杯咖啡,定一定神,你會習慣下來的。」 我當然不好推卻。 對賀家人,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服從感。 不論他們待我如何,就連聶淑君在內,我一直都心甘情願地討好。 人家說,作妾的人有兩種極端心理,一種是恨不得權傾天下,唯我獨尊,將另一頭趕盡殺絕,好高枕無憂。另一種是巴巴的奴顏卑膝,刻意逢還,但求相安無事,共存共勞。 我看來就算不是後者,亦相去不遠了。 心態是顯然因為長期受不正常的關係影響,而有點奇特,以致脫離正軌的。 坐到咖啡室去,我仍有點緊張。 雙重的原因,一為那新剪的髮型,實在令我不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牢我,虎視眈眈。二為坐在對面的不知是敵是友,對方出奇的和藹親切,使我有點無從適應,受寵若驚。 「聽說三姨打算到外頭去做事?」 消息實在傳得快。 肯定屋子裡頭有內鬼,專責通風報訊,防不勝防。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承認不是,否認更不是。 還是未習慣這身份的轉移。 僅是大家庭內時有的是非應對,我會得應付。 所謂熟能生巧。 正躊躇間,阮端芳就說:「真要恭喜你,絕對是好事。」 我愕然,不敢信以為真。 我那搜索的眼神,已表露了心跡,對方也是看慣眉頭眼額的人,立即反應:「我是真心的。」 「多謝,多謝,我只恐怕力不從心。」我連忙回答。 「辛苦點也值得,將來你會知道。」 阮端芳的神色非常嚴謹莊重,半點虛偽輕浮也沒有。 我感動,更多的是駭異。 「敬生不在了,實在精神無寄,故而連三小姐都鼓勵我到外頭學點專業知識。」我解釋著,不忘抬賀智出來押陣,顯然仍是心虛。 「現今是要做獨立的女性才好,家裡再有錢也不管用。沒有本事,終歸是要吃虧的,被人看不起的。」 阮端芳為什麼如此的有感而發,實在想不透。 以她的際遇,還會吃虧,還要被人看不起的話,真有太多人要刎頸自盡了。 這話自不便宣諸於口。 茶敘終於在不錯的氣氛之下結束。 奇怪的是,我覺得不是阮端芳陪我鬆馳神經,而是我令她好好的暢所欲言一陣子。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多心。 到富華經紀行去學習的當天,我穿上了西服,整個人裹在深寶石藍與白色裡頭,原本是相當素淨的,竟然連自己看上去,都覺得年輕得多。 群姐開心得一直笑著送我上車。 就差沒有開口講:「三姑娘,從此但願你煥然一新,一帆風順。」 其他幾個女傭與花王都跑出來,特意的看我一看。 坐上車子去後,心想,大宅在今日之內就已洞悉我穿什麼牌子的衣飾、幾點出門、到什麼地方去了? 好不好把那一屋子的傭僕換掉,專訪菲籍女傭,省得多事。 念頭才一轉,我就決定把這些是非豁出去了。 人要計算人,有的是辦法,莫說我換傭工,就算我搬離大宅,到深山野領獨居,也不管用。 我理直氣壯,品行端方,又何必做著些無私顯見私的行動。 我應該記住了賀智痛駡賀敬瑜的說話:「我何須指桑駡槐?明人不做暗事,我罵的人正正是你!」 成為新時代的獨立女性,每一天都得要求自己有一個新進步,有一重新體驗。這第一天,我回頭遙望站在家門的傭僕,我知道什麼是真金不怕紅爐火,笑傲江湖,百毒不侵。 宋欣榮給我說:「很多女士閑們來無事可為,都上股票行炒股票,日子有功,她們識的還真不少。你就拿自己的股票投資作試驗品,作為學習。」 聯合交易所開業時,股票經紀牌照最低試過六萬元一個,在賀敬生的安排下,一口氣替潘氏買了三個。 如今,富華經紀行在交易所內有三個電腦終端機可供使用。宋欣榮也就指定一個出市代表,專職為我服務。 換言之,我坐在富華經紀行內,學習如何指令出市代表買賣股票。 看上去,是簡單至極的一回事。 就是那些坐在金魚缸內的炒家,也一樣在間接控制出市代表作買賣。他們把自己的意願轉告經紀,通知市場內的代表操作交易,如此而已。 我呢,直接坐在經紀行的交易大堂內,對牢幾個專用的電腦終端機,台頭接有直通交易所內出市代表的電話,隨時指令買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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