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魁劫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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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知是真是假,敬生就是信以為真,老跟宋欣榮講,這小兒子腳頭好!又要把傑傑拜宋欣榮做乾爹。 宋欣榮總是推,有日還特意向我解釋說:「細嫂,生哥的好意我心領,其實我頂疼愛傑傑,只是不想高攀,反正心裡頭當他是兒子一般愛護就可以了,不尚形式。細嫂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難處,諒解我的小家子氣。」 我當然心領神會。 雖說是跟在敬生身邊出身的老夥計,他本人的家當,亦已不差了,仍是無法跟賀家匹敵,差得太遠了,無端攀上誼親,別人不說什麼,宋欣榮心裡頭也不好過。其次,愛傑傑愛得如此出面了,有時已難免要看大宅那邊人的面色。還實斧實鑿地認上誼親,就更不好說話。 我於是趁便時跟敬生解釋過,才將此事擱置。 事實上,宋欣榮一直都對賀傑關心,對我也相當的友善。 他很緊張的打量我說:「聽元哥一直說你這一陣子瘦多了,我還以為他形容誇張,怎麼真的落了型,憔悴太甚了!細嫂,你要保重。」 「榮叔,你坐。也沒有什麼,敬生不在了,我就是不慣,過一陣子就好。」 「你跟賀聰是差不多年紀,抑或比他還小呢?現今看起來,像他的母親!」宋欣榮惋惜地喊。 「論輩份身份,他的確是我兒子呢!」我倒無所謂,是老是頹,認了就是認了。 「依我看,賀伯母若是打扮打扮,我看要年輕得像賀智。」 潘光中說完這話,望住賀智,一股情意自眼神飄送出來,攪得賀智登時粉臉飛紅。 戀愛的人,豈只神采飛揚,還真年青活潑。 我看賀智就真真突然青春得多,這跟衣著與打扮無關。 曾幾何時,我望賀敬生一眼,或是敬生望我一眼,也還是賀智如今的那個模樣,心上卜蔔亂跳,通體熱血沸騰,不知多興奮、多舒服! 我是過來人,有什麼看不出來。 賀智喜孜孜的走到我身邊來:「我陪你去買幾套西服好不好,別一天到晚的穿旗袍,還有,把頭髮剪短了,人就會精神清爽得多,別老是這種古古老老的髮髻。」 我只是笑。心裡頭想,這還怎麼得了?敬生才剛去世,我就扮起年輕相貌來了,惹人閒話。 賀智真聰明,鑒貌辨色,她就知道我的顧忌。於是擺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且扯了宋欣榮來主持公道,說:「榮叔,你算是長輩呢,來評評理,這個年頭,三姨還是活在象牙塔裡,老是船頭慌鬼船尾驚賊,弄得自己整個人褪了顏色似,真叫人為她不值。」 宋欣榮看著我,語重深詳地說:「細嫂,賀智的說話頂對。今時的確不同往日。舊時呢,人言可畏。今日呢,人人都只顧自保。旁的人把你捧上天也不管用,你自己有多少實惠才最重要。細嫂,要是你還這樣子活下去,如何捱得到賀傑成人長進,自立門戶呢?」 這最後的幾句話,叫我異常的心動。 是真要好好考慮,從詳計議的。 總不能一天到晚孵在這房子裡頭,跟外界斷了音訊似,將來怎麼把江山交到兒子手上去呢?連江湖上黑白正邪都無法分析給下一代,未免敷衍塞責了。 社會上頭,誰家子弟不是由父兄帶著出身的?賀傑如果有日要碰得焦頭爛額才得著一些經驗與教訓,我又捨得嗎? 到那時候,做母親的,站在一旁乾著急,才驚覺自己沒有本事,那就悔之已晚了。 晚飯在溫暖而愉快的氣氛之中渡過。 我一直留意到潘浩元吃得很多,卻說得很少。 這也未嘗不好。 飯後,宋欣榮要趕著走,連水果也不吃。 「加拿大的兒媳托朋友帶了件毛衣回來送我,我好歹到酒店去會一會,也是禮貌。這就失陪了。」 「我囑司機送你一程。」 我親自陪榮叔走出大門。 上車前,他又握著我的手:「細嫂,真的今非昔比。從前有生哥,你可以安枕無憂,現今賀氏內半個心腹都沒有,賀智到底是女孩兒家,將來有差池,只得她一把聲主持公道也不成氣候。你好歹要出來走走,不學多、也學少,別是被人家欺到頭上去,也蒙然不知。「細嫂,寧可自己心知,放人一馬,好過被受蒙蔽,死得冤枉。賀傑要靠你,就這幾年光景要捱一捱罷了。「元哥是個老實正直的人,他提過,希望你到富華去行走,反正說話的只有元哥和我二人,人事頂簡單,你就出來,看成上課也好,上班也好,當消閒也無所謂,一舉可以幾得,何必悶在家。「你不替自己拿定主意,只管什麼人笑話的話,現今再行不通了。」 來欣榮拍拍我的手,才上車去。心思慎密的宋欣榮也如此說,就的確要注意了。 我走回小偏廳去時,只得潘浩元一人。 心裡又不期然地抽動著,游目四顧,坐立不安。 「他們呢?光中與賀智呢?」我慌慌張張的問,甚而不見了群姐。 「是不是一定要找他們回來,你才安心?」潘浩元竟這樣問。 我呆了一呆,若拿手往臉上一放,一定是燙熱的。 我解釋:「不是切開了一盆水果嗎?他們吃了沒有?」 潘浩元沒有答我,只靜靜地睜著眼,看我在廳上團團轉。 有點像鬥獸場觀眾席上的皇侯貴賓胃,非常冷血而尊貴地望住場內那只將要作困獸鬥的動物,心慌意亂地來往踱步,準備在下一分鐘就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肉搏廝殺。 我的不得體與張惶,完全被對方看在眼內,心頭更多焦躁。 「你坐下來!」潘浩元說,語音平定,且具權威性。 「坐下來,我給你說幾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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