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魁劫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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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生在我耳邊輕輕囑咐:「難得浩元兄遠道而來,你們又是故舊相逢,就把他父子二人交給你,好好招呼他們去。」 我們坐的一席也算是生家席。實則上大堂正中擺了三桌蓋上紅臺布的主家席,只為賀家親屬不少,加上了一些輩份高的表親,都得把他們看成家族中的長輩而作出安排,三圍主家席也就坐得爆滿。 中央的一桌,當然是賀敬生夫婦當主人。 旁邊兩席,分別由賀聰及賀智主持。 我帶著潘浩元父子坐到賀智的一席去。 心底裡總有輕微的誠惶誠恐,只怕等下筵席之間,賀家這位三小姐有什麼難看的面色使出來,令我不好過的話,看在久別的故人眼內,不知會怎麼想? 到底是作妾的人,身份一放到大庭廣眾的場合內,就無端的矮掉一截。就如今,寒來暑往,已經過盡了二十多個年頭,心頭仍有顧慮。 真是啼噓。 也許是我經年承受著的種種委屈,已成心靈上的慣性滋擾吧!有時,我必須承認,未兔是杯弓蛇影,過份地敏感了些! 賀智這天晚上在喜筵上的表現極之良好,豈只落落大方,意態悠然,且談笑風生。一席子的家人與客,她都照應周全,竟連我也在她熱誠而得體的招呼之列。 潘浩元父子更跟賀智談得來。 這是順理成章的表現,到底同是商場中人,彼此說著一種語言,甚多的心照不宣與惺惺相借,自然水乳交融,歡天喜地。 潘洗元在賀智眼中一定是個爽朗明快,和藹可親的長者,從她對他的語氣之中即可窺視出一份敬重與喜悅來。 「潘伯伯把泰國形容得如許神秘兮兮,卻又多姿多采,真叫人有立即跑去身歷其境的衝動。」 「這就最好不過了!潘浩元說:「我老是邀請生哥到曼一行,他呢,經年都推三擋四,嫌旅遊勞累。如今有千金相陪,最好不過。賀智,你負責催促你父親成行,大夥兒浩浩蕩蕩的,事不宜遲,就跟我一道回去,玩個三五七天才打道回府。」 「好,好!我等下就去當說客。」 「一言為定了,我擔保你們有個極端愉快的曼之行。」潘浩元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一拍,天下間的至艱難之事也擔戴下來似,予人一種安全感。 對呢,就是這個動作。他從小就有這個慣性的動作了。 記得曾有那麼一次,我在鄉間給表兄弟,也就是我那姨母的孩子欺負了,巴巴的坐在後門門檻上哭。潘大哥走過來問明原委,就立即一手拉起我,一手拍胸膛,說:「妹頭,不怕,我跟他們論理去。」 潘大哥那拍在他胸膛上的一記,每次都似是拍到我的胸口來似,給我無比的定力與安慰。 「細嫂,你也得加入我們的行列啊!」潘浩元對我說話。 我茫然,一下子回不過神來,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跟我說什麼。 「是的,三姨,你一定得陪爸爸觀光泰國去,不然,他老人家一定不肯成行。」 敬生的孩子都管我叫三姨的。聽賀智的語氣,出奇的溫婉而又有誠意,真放下心頭大石。 當然,她的語調大可以酸溜溜地說「對呀!爸爸沒有了三姨陪在身邊,那兒也不是味道!」 果真是這番語氣的話,也就太破壞氣氛了。 賀智總是個見慣世面的大家小姐,不至於太失風範。然,今晚的表現,卻真真少了平日的冷漠與疏離,添了一份恰到好處的親切和暢快,實在令我喜出望外。 下一道菜,就是上翅了。 主人家敬酒時,是我最尷尬與難為情的一刻。 如果沒有聶淑君的囑咐與認可,我並不方便跟在敬生後頭,向嘉賓敬酒。 如此一來。看在潘浩元眼內,我在賀家的處境如何,不問而知。再榮華富貴,再夫寵有嘉,仍露出至大的遺憾與至切的哀痛來。 怎好算呢? 驀然,我驚駭於自己這番感覺。 為什麼才跟潘浩元重逢不到半日,就總是惴揣不安,如此緊張和計較對方會如何看自己? 潘浩元認為我幸福與否,這麼的事關重大?值得我憂心戚戚,坐立不安嗎? 是不是心裡頭仍有那麼一管小小的刺在,我好希望告訴他:沒有了你,我依然活得頂暢快,甚至於無懈可擊? 我怕在以後的可能交往中,終有一日,潘浩元會得對我說:「妹頭,老早知道你如此受苦受氣,我當日再辛苦也要把你帶在身邊一起走!」 不,不,不,我活得還真不錯呢,我不要跟什麼人走,我是賀家人,跟定了賀敬生這一生一世了。 我回轉頭去,望住了敬生。 熱熾期待而憂慮的眼神,使敬生意識到,是我要同他講什麼話了。 於是,敬生離坐走到我跟前來,輕聲地問:「有什麼事嗎?小三!」 「沒有。」我緊緊地捉住了敬生的手,再無言語。 敬生似是心領神會,輕輕在我手背上拍了兩下,就逕自走回自己的那一席去。到敬酒的時份,只見敬生仍端坐著,沒有站起身來。 賀聰走到他身邊,聽他囑咐了幾句,就聯同賀勇、賀敏、賀智,加上賀阮端芳與上官懷文,一起巡迥敬酒去。 賀敬生安排了由他的兒媳子婿代表向眾嘉賓致意。 我們這一輩就一律不用亮相人前了。 我籲了大大的一口氣。 照說,這是個得體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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