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風雲變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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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我震栗地遞上了護照,足下全身發軟,只要移民官一個眼色,有警察向我走來,我就會癱瘓在地。 如今,迎上來的仍然是移民官,禮貌的微笑向我們打招呼。並對周鈺城說:「周先生,歡迎你回來,加拿大生活可好?」 顯然是周鈺城的舊部屬。 「多謝!有一點運氣,找到理想工作!」 移民官看我一眼禮貌說:「段小姐真人比報紙刊登的照片年青得多!」 我含笑稱謝。 不知對方是否年前查閱我入境護照的同一個人,事隔經年,我相信自己是更年青了。 得意與失意,當然判若兩人。 我們不用久候,很快步出機場。立即有一輪鎂光燈在眼前閃耀。記者迫不及待地搶鏡頭。 我輕聲對韋迪說:「你辦事真不遺餘力,一定把香港這邊承接我們生意的公關公司好好地叮囑一番,才有這種場面。」 韋迪搖搖頭:「你看每事每物都如此冷血!」 「怎麼樣?不對嗎?我絕不高估自己的力量,以免挫敗,也決不令任何假相沖昏我的頭腦!」 「這是你老是站於不敗之地的緣故!」 「敗過的人額外留神。」 我們住在半島酒店。 ——連串的記者招待會與應酬,令我有點吃不消。 老是盼望參加廠商會的周年晚宴,把在加拿大設廠經營企業的經驗給香港的工業家報導完,就回到加拿大去了。 晚宴設在麗晶酒店,半島仍用汽車把我們載過去。 我突然回頭跟幾位隨員說:「你們另坐一輛汽車去!」 並沒有解釋,他們已開始習慣在某些事情上,我有點獨斷獨行。 我坐進墨綠色的勞斯萊斯裡頭,對司機說:「請在尖東一帶,沿海邊走一圈。」 香江半島對岸景色,一一盡入眼簾,我讓司機慢駛,尋到了當年,我深夜獨坐的那張海邊長凳,依然冷清清地躺在那兒,無人過問。四周寂靜,連一個流浪漢的影子都沒有。 但,我分明看見了一個悽惶的身影,仍舊坐在凳子上,先是默默垂淚,繼而縱聲狂笑…… 一眨眼,原來都已成過去。 麗晶樓頭,又是衣香鬢影,花團錦簇。 一切的景象,都是如許的似曾相識。 傅玉書的婚宴,仿如昨日。 我看見走到我跟前來的又是施家驥太太,當然今非昔比。 我趨前跟她握手。 「你也剛回香江來?謝謝你!」 「與有榮焉!」她含笑給我介紹,在她身旁的老者正是恒茂銀行的主席聶有榮。 「聶先生,多謝你跟聶小姐的栽培!」 「別說客氣話,段氏上市的情況如何?是公開認購吧? 我會囑咐我的經紀捧場!」 當年,做夢還不曾想過有這種對白吧! 晚飯前的酒會,我自然成了眾人的寵兒。 忙得團團轉的當兒,我瞥見了一雙熟悉、微帶憂慮而又喜悅的大眼睛,在芸芸賓客之中,望住我。 是孟倩彤! 我們倆遙遙的、隔著一些熙來攘往的人群相對。 最終,我舉起了手中的香檳酒,以這個輕微的動作,向她打招呼。 她望見,回敬了我。 我們把香檳一飲而盡。 彼此都沒有上前寒暄敘舊的意思,一切心照不宣。 人際間的離與合,從來勉強不得。 真可怕,我和倩彤,在智慧的深變上。原來如此的不相伯仲。如果我們今天才開始相識,成了莫逆,必會終老! 如今呢,只好等待另一個機緣,重拾舊山河了! 席終人散,回到半島酒店的套房內。我脫下晚裝,把自己拋進浴缸去。 每一次浸在溫柔的水中,都有一種不願再爬起來的感覺,人生怎麼可以如此疲累? 電話響起來,我伸手接聽。 「段小姐嗎?對不起,騷擾你了,我是周鈺城!」 「加拿大那邊有事?」 「不。不。米高剛來電話,上市一事甚是順利,只是……」 「什麼事呢?」 「段小姐,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你。」 「關於我家裡頭的事?」我有預感。 「是的。」 「你說吧!」 「段鬱真她……死了!」 迎頭——下重擊似,我登時沒有了感覺。 「段小姐,段小姐……你還在嗎?」 「怎麼樣死的?」 「自殺。剛自舊同事傳來的消息,今早段老太起床。哎見鬱真沒有醒過來,入房催她上班,才發覺已經出事。吞掉整瓶安眠藥,送到醫院去搶救一整天,終告不治。」 「謝謝你告訴我!」 浴缸的水仍然暖洋洋,我著實捨不得站起來。 仰著頭,枕在浴缸上。半島酒店的房間,天花板這麼高。 鬱真死了! 是自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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