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風雲變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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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鬱真又可曾為我設想過? 還未想清楚誰是誰非,就已到錦昌下班時分。 他進門來,第一句話就問:「事情辦妥了沒有?」 我無可奈何地支吾以對。 錦昌不得要領,臉色膽顯地難看。說:「你怎麼跟母親交代呢?」 這句話真叫人難受,夫妻上頭,還分彼此?更何況對方是他親生母親,由他說上一句半句解圍話,豈不更易下臺? 怎麼是必要我挑起千斤重擔以及所有罪名? 心頭的不滿卻絕不敢表露出來,我又何嘗未聽過更刺心的說話,諸如:「閑在家裡頭的人真沒法子幹一件半件正經事出來!」 經驗多了,我曉得避免自取其辱。 如今,只有一道板斧,就是緩兵之計。我說:「再過幾天,或許會有消息了。」 也只好求伸拜佛,剛好就在這幾天,錦玲的菲傭得著簽證,不就過關了。 在這等待「黎明」的幾天。我比錦玲一家還要難過。多少次我想開口跟母親說,讓她去求鬱真網開一面、只是話到唇邊,又拼命吞回肚子裡;無他,母親從未試過背逆鬱真的意思,她的話是聖旨,我的呢?是耳邊風,擾人清夢。 不全是我小器吧?積幾十年的觀察與經驗,錯不到哪兒去了。 我也決非妒忌郁真,同人不同命。我是認命的。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眼看過盡三天,仍然沒有好消息。昨天家姑摔掉了我的電話之後,就再沒有接觸過了。形勢已然非常危急。 我決定趁錦昌還未再施加壓力之前。自己跑到移民局去闖一闖。 單是那條輪候詢問的長龍就夠嚇死人。凡半小時之久,才到我發言,誰知一道來意,就觸了黴頭。對方說:「菲傭並非你申請的,我們不會代為調查。輪候簽證的人也實在很多,這是沒法子的事了!」 兩句話就交了差,把我遠遠地擋出門外。 移民局內熙來攘住、擠著一堆堆誠煌誠恐、患得患失的臉孔。誰個寄人籬下,不有著——份情不得已?真是到處楊梅一樣花,天下烏鴉一樣黑! 奈何如今,我竟也成了其中一員! 呆呆地在人堆之中,進退兩難,欲哭無淚。 突然,有人從身後叫我:「王太太嗎?」 我驀然回轉頭來。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和藹地展露著微笑。 這位男士是誰? 「我是周鈺城!段郁真是我的上司,有一天,你跟段老太在這兒等候你妹妹下班,我跟她一道走出來,大家見過面了!」 「失覺呢!我就是這副德性,老是記不住人的名字與臉孔,經常有類似的尷尬事件發生。」 周鈺城禮貌地跟我握手,並且問了個我不知如何作答的問題:「你不是來找段小姐吧?她寫字樓並不在這層樓!」 我一時間語塞。 「有什麼事我可以效勞的?」 簡單若此的一句話,競如大海內的一片浮木,我這個快要沒頂的人,立即有伸手抓住的衝動。 「我是來移民局查詢關於菲傭到境的情形的,家姑的女傭跑掉了,急著用人,簽證卻遲遲未發……」 周鈺城還沒有待我講完,就說:「有那菲傭和顧主的名字嗎?」 我連忙點頭,把寫著資料的字條交給了周鈺城。 「請在這兒稍候。」 我安穩地在人叢中坐下,周鈺城的誠懇,使我整個人在極度緊張、不知所措當中刹那間舒適下來。 原來人在惶惑與絕望之中,一旦獲得同情與援手感覺會如此的好。 才——陣子功夫,周鈺城又帶著個和藹的笑容,跑回來,說:「已經給你發了一個電報到馬尼拉的英國領事館了,你囑代辦手續的薦人館留意簽證批發日期吧,應該在短期內辦妥了!」 我心頭一陣狂喜,不曉得如何言謝。只道:「周先生,不該勞你大駕!」 「別客氣!」他陪著我走出移民局的大門。 我突然有所顧慮,萬一讓鬱真知道,也許又會怪罪了。 於是我訥訥地說:「鬱真……她並不知道我跑到這兒來詢問的。」 「她實在忙,現在問題大致上解決了,不用她勞心其至預聞其事,豈不是好?」 世界上真有如此周到體貼的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到底抹掉一把冷汗,總算能交代過去。 這個周鈺城是官,鬱真也是官。前者官階且沒有後者高,高官呢,又是我親妹子。怎麼伸手援助自己的竟是外人? 也不去想它了,反正問題解決,免我再受罪便好。 我倒會記牢這個姓周的,希望有日圖報。 想來,我真不是到社會上辦事的材料,只一點點人事折騰,我就兩晚睡不好,怎能成大事? 三天之後,菲傭介紹所果然通知錦玲,女傭已拿到簽證,正在儘快安排機票讓她來港報到了。 一時間,錦昌連對他嶽每也額外地和顏悅色起來。母親更是有點威風八面,不住在誇郁真位高僅重,能給親友帶來重重方便。她有理由開心甚至得得,因為經此役,她在我家姑面前,便是救駕恩人的令壽堂了,臉上自然光彩至極。 似乎沒有人額外感謝我,難怪,因為無人知道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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