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風雲變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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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彤笑了起來:「你算呢!別沾染那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德性了。在自己屋簷下生活的女人要講不愜意,也真過分了!我們這些在外頭頂著大風雨,依然孤軍作戰的女人豈非要乾脆自殺以謝一生了?」 「倩彤,情況不是嚴重的,只是……」 「別說了,我真的累。明天要上班。改天再談吧!」 我拿著掛斷了線的電話,一直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有些微的恐懼,如果有天真有嚴重的事發生了,我會否如此的孤立無援,投訴無門? 但願我是過慮! 日子還是一天天如常地過,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呢?大事要發生,也未必會輪到我這等個人物的頭上來! 最難纏的事故,也莫如今天一早。錦昌的母親來了個告急電話,說:「這怎麼得了?說走就走,把我們一家都害慘了!」 我嚇得什麼似,忙問:「你別急躁。究竟發生什麼事?」 「亞三要走了,今早跟錦玲吵了幾句,就連午飯都不要給我們弄,提起行李箱,走個沒影兒!」 嗯,我噓——口氣,不過是女傭辭工罷了! 然,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也曾經此苦,自然知道其中的狼狽。何況小姑錦玲的兩個孩子還小,長子才不過四歲,女兒還未滿周歲,一應家務真瑣碎繁多至不能置信的地步,非局中人不知其苦。一旦掉了個幫工,絕對可能是家庭主婦的危城告急! 「鬱至,你得要切切實實地幫個忙了!」 很少聽家姑如此低聲下氣。可是,我怎麼幫忙呢?自己一頭家總共四個人,都要我服侍,難道要我撇下了一屋子人不管,卻管到小姑的領土上去了? 我一時間語塞,不知如何應對。 「鬱至,你聽見沒有?趕快給你妹妹搖個電話求救呀!」 我更莫名其妙:「鬱真?」 「不是嗎?郁真是移民局高官,她當然能管菲籍女傭進境的事。我們老早看亞三這人靠不住,三朝兩日地發臭脾氣,於是申請了個菲傭以備無患,已經近三個月,還沒報到,如今就出了事了。你看看鬱真能否讓菲傭快些來港!」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問她。」原不過是舉手之勞,又是親人有難,自是義不容辭。 「我聽那菲傭介紹行說,只要移民局肯催促駐菲律賓的英國領事館,辦妥簽證,就能立即來港了。」家姑再三囑咐,「鬱至。你就認真點給你妹子說,且不看我的份上。也該念你小姑子代替錦昌照顧了我,讓你們添了方便,自己卻加多麻煩。」 事必要說了叫人聽著難過的話。才肯收科的。如不畫蛇添足,惺惺作態,就不是家姑的正常行徑了。 心情由和洽同情,一轉而為局促氣悶,額外難受。 做人新抱甚艱難。今時今日還有這些憂患,叫人啞口無言! 3 將來有日,沛沛成家立室,好歹也不要纏著她一起住,免得枝節橫生,害她左右為難,反正自己能跟丈夫安安靜靜過晚年就好了! 將來的算盤且放下再算,眼前總要為小姑解結,了卻這重功德! 於是慌忙搖電話給鬱真。她秘書說,郁真在開會。 「我是她姐姐,家中有要緊事,請你通知她儘快回我電話。拜託了!」 真不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會議? 乾等了半天,這期間錦玲和家姑父搖了兩次電話來。 連錦昌都聽聞其事。在電話裡頭給了我最後通牒:「要是再接不到鬱真回電,你親自到移民局她的寫字樓走一趟吧!」 身負重任,氣氛緊張得今人差點透不過氣來。才不過是掉了一個女傭。 我想想倒也寬慰、我甚少有被家中成員看重的機會。心頭競突然有種自豪感。 直候至下午四時多,鬱真才回我的電話。一開腔就老大不高興地質問我:「大姐,家裡有什麼事發生了?如此緊張!」 「錦玲家裡的女傭跑掉了……」 鬱真咆哮:「什麼?」 我一五一十的把情況相告之後、電路裡頭沉寂不響。 我忙說:「鬱真,你還在嗎?」 「大姐,請別以為自己是港督好不好?」鬱真的語氣極之不悅,「我全日在開會討論港人護照在英國國籍法律下的處理情況,稍一有空。慌忙回你的電話。原來就為你夫家一點雞毛蒜皮的事。請你成熟——點。懂事一點!我能夠有今日,斷不是靠人家賞面光人情所致,這些倒退幾十年的官僚措施,老早行不通!人家不會為我破例,我亦不為任何人賣賬!」 話一說完,就掛掉電話。 我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 家家有緩急的大小事情、搖電話到寫字樓去商討,乃人之常情。就算阻礙了一點點的辦公時間。就值得如此大發雷霆? 再說,誰不買順水人情?這不見得就跟貪污官僚同——路數,要來個嚴辭拒絕,厲聲斥責? 一旦有大事業的人,如此的不可親近? 氣悶了——會,我靜下心來搜索枯腸,試行儘量站到妹妹的位置上想,也許真有其情不得已之處吧?都說行走江湖多風險,說不定剛才在公事的會議上頭,鬱真自己受了難以言宣的窩囊氣,乘機發洩到親人身上亦未可料。況且,的確是要做廉潔的清官好,胡亂行使特權,說什麼也有歪公道,鬱真不以為然。處處大公無私。才能有今日,她其實已經向我解釋清楚了! 做人說到頭來,必須要易地而處。才相對方的難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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