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芳草無情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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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黑夜裡頭的苦楚,是隱閉的、無人洞悉的,我只要咬緊牙關捱得住,晨光一升起來,就是我的世界! 這總好過跟那蕙菁輪流擁有孫世勳,過那有一夜無一夜的溫馨,然後在眷戀恩愛之後,面目無光地走在人前人後更勝幾籌。 望四之年的女人,足以保障餘生的是一份殘缺的男女關係?還是一筆可以用以擁有西方自由民主大國內一大片土地的財富? 答案真是最淺顯不過了。 更何況,世勳其實並不愛我! 或者,更公平一點說,我倆並不深深相愛。把所有生活上的利益、方便與條件攤在眼前細數,謀而後動,這算什麼愛情? 我跟孫世勳真怕是綠盡今生了! 恩盡義絕之時,還要咄咄相逼,要世勳為我在松田收購行動中的可能利益而出賣他的股權,這無疑是促他犧牲母子的親情來成全我。 稍有良知,亦不至此! 生死有命,富貴由天! 松田若真能在本城百貨業上翻雲覆雨,自有其巧合機緣,不勞我出手相幫。 誘人的真金白銀,位高權重,仍然會有某種程度上的良心來予以制衡,並非輕易唾手可得。我無力亦無心作此突破。 算了!凡事均有適可而止,不宜過態的需要! 因此,松田集團的行政總裁北島三郎跟我會面時,我顯得平和淡薄而不熱中。 北島三郎長得沒有我高,然而氣宇軒昂,簡直有點不可一世。 孫世功將他奉若神明,將他捧到會議室的主席位置上,他和查理荷蘭沙分別伴在兩旁。 我覺得北島已有君臨天下之勢,看在眼裡,心頭歷亂,萬分的不自在!很自然想到世勳,我立即告誡自己,高手當前,分神不得。況且,世勳對我,應已無瓜葛了! 戰場上不容許再有兒女私情,槍林彈雨之中,稍一分神,必有損傷。 北島先開腔:「松田集團總資產值在三十億美元之上,對收購孫氏的投資不菲,仍是九牛一毛。唯,我們每次商業行動都精打細算,對眼光有絕對信心。松田的海外發展計劃,早於五年前開始,目前香港的日本投資額甚巨,保守估計在各國投資總額內占百分之五十強。我們一般都在投資之後,親自管理,才能去蕪存菁,發揚光大。今次將孫氏改組,原想由東京調派最高執行決策人坐陣,但董事會經會商後,認為以靜制動,穩定人心是第一要件,又得孫世功先生建議,荷蘭沙先生贊同,松田決定委任沈小姐為董事長兼總經理,相信條都已由孫先生轉達清楚了。」 無端端要聽這蘿蔔頭演講,竟無一語的謙辭,全是自大狂妄,要是太平盛世,我沈寶山老早拍案而起,將他逐出會議室。 如今虎落平陽,立即要仰承鼻息,首先聽訓,熟習日本企業的精神面貌。財勢之吸引,原來在於能以之淩弱,從而感受八面威風的架勢、目中無人的快意!夫複何言? 我審慎地答:「我受惠的條件已經洽談得非常清楚,只是要我效勞之處,怕是力不從心,你們高估我對孫世勳先生的影響力。」 北島聞言,立即回頭望住孫世功,一份非常清楚的不滿,毫無保留地寫在臉上。 孫世功算是轉圜有力,說:「沈小姐謙虛而已,只要她肯,沒有不成功的。她在工作任命上,從無敗績!」 我心裡不期然地冷笑,我根本未曾義不容辭地把這個勸諭或強迫孫世勳出讓百分之零點五股權的事擱在肩膊上。一切純是孫世功的想當然而已。 北島三郎果然有行政大員斬釘截鐵的威風,他直接問:「沈小姐究竟是肯還是不肯?」 我完全可以乘此良機,代世勳一挫世功的銳氣,只消答一句:我根本從未說過肯,目前還在考慮階段,我擔保北島狂怒而自椅上彈起,他的語氣早已表現勝券在握,如何承受得了任何猶豫未決,去丟他的面子! 然而,我忽然奸險起來,在敵我未定,保守為上,於是我答:「肯與不肯是一回事,盡力而為不一定等於馬到成功,任何人均有失算的一著!與此同時,松田為什麼不可以考慮將控股權降至百分之七十?一切易辦!」 說了此話,已代表我暫時站到世功的一面去了,否則,我應該立刻站起來,對準北島,當口當面噴他:「管你什麼松田財雄勢大,想收購百分之七十五孫氏,你在作夢!」 那是三十年代的電影女主角對白,現今已無人採用! 北島冷冷地問:「松田董事會決定下來之事,不會更改。百分之七十五孫氏股權,零點零零一股也不能少,否則整件事作廢!我給你們三天時間!」 不用生於戰時,也能看到軍閥嘴臉! 北島霍然而起,步出會議室之前,回轉頭來,對我說:「沈小姐登上大位之後,每兩個月需要到東京來述職,我們希望屬下員工一律能說日語,你應抽時間好好學習,總會有成。」 真真抬舉! 可惜我自知語言天分不高,粗言穢語卻屬例外。 北島離去後,孫世功立即問我:「你何時跟世勳商議?」 「你真以為此事對世勳而言可以有商量的餘地?」 孫世功聰明一世,笨在一時。 多講無益,我早早下班,回家去。 淺水灣的黃昏,如斯優美! 我站在露臺上,戀戀不捨。 再見這海灣時,怕已是另一番景象。 物是人非,必有幾重悵惘。 我囑咐菲傭,有空時就應開始動手收拾細軟行裝了。 她問:「小姐,你有遠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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