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無情(15)_梁鳳儀

一五

　　誰肯放開心懷，從你為難之處著想，從而予以諒解和欣賞？

　　可惜，我們相逢恨晚！

　　「寶山！要不要下車走一會兒？」

　　我搖搖頭：「很晚了，我要回家了，明早要上班。」

　　這最後的一句話，彷如暮鼓晨鐘，敲醒了所有勞工階層的綺夢。

　　萍水相逢，偶爾相知，當如春夢。

　　誰不該面對現實的生活下去？

　　孫世勳把我載回太古城去。

　　互道了晚安，我靜靜走回家。母親已經熟睡，客廳留了紙條，囑我記得到廚房去喝掉留給我的湯。

　　母親是可愛的！

　　世界上可愛與愛我的人，雖少，仍然有，值得安慰呢。

　　我睡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

　　多日來心中的愁苦與不甘，老早洗刷得乾乾淨淨，代之而起的分明是絲絲甜蜜之意，怎麼仍是失眠？

　　做人當真豈有此理！失戀時睡不好、吃不下，戀愛時也一樣，真是的！

　　就如此輾轉反側幾下，鬧鐘就響了。

　　回到孫氏去，辦公室的檯面上放著一大束的滿天星伴著鈴蘭。沒有字條，沒有名片。

　　我甜在心坎裡。

　　怎麼說呢？女人真的不難應付吧？只那麼老套的兩、三下功夫，就搞得你心情紊亂，不知如何是好。

　　小冬妮推門進來見了花，驚叫：「哪個客戶代理商如此大手筆？」

　　她不問情由的抱住花就插。

　　我不響，拿出化妝鏡子來照一照，我像是個沒有人送花的女人嗎？

　　我雖沒有大姊長得標緻好看，可一點也不差吧！

　　想起大姊，心中立時有點納悶！好一段日子沒跟她聯絡了，抓起電話來，搖去給她：「大姊？」

　　「寶山，是你嗎？有什麼事，快點說，我趕著出門去！」

　　「這麼早！」我以為當少奶奶的人有權睡至日上三竿。

　　「對，對，司機在外頭等著我呢！我要趕去開婦女會，我有空再給你電話！」

　　「大姊，你好嗎？」

　　「好，好，好得不得了，你少擔心我！照顧你自己是真，自己不照顧自己，沒有人救得了你！」大姊匆匆忙忙地收了線。

　　我望著電話發呆。真是的，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女人尤其多變！

　　管他呢！只要愈變愈好就成了。

　　想著想著，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響起來。

　　「早！睡得好嗎？」

　　才一個電話裡頭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我的心就卜蔔亂跳，節奏緊張明快，可絕不難受！

　　「還是老樣子。」

　　「喜歡送你的花嗎？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我也從來沒有買過什麼花。」

　　這樣的畫蛇添足！

　　「多謝。以後別花這些錢，擱著只好看一會兒，就謝了！」

　　「今晚要加班嗎？」

　　「年報快要出版了，非趕不可。」

　　「那我在自己辦公室等你，送你回家好了。」

　　他沒待我反應，就收線。

　　一整天的忙，竟沒有見過孫世勳。

　　直至坐上他的車子，他就對我說：「好像三年沒見你了！」

　　再老實的男人追求起女人來，總有幾道法寶隨身。

　　世勳看看手錶：「真好，來得及到淺水灣酒店去喝杯咖啡。」

　　扺達餐廳時，在座的多數客人都已用畢晚飯，在吃著甜品。

　　世勳要了個香蕉船，大口大口的吃得開心。

　　我問：「你這麼愛甜的嗎？」

　　「對，所以很愛你！」

　　我沒有作聲，別過臉望出去，路燈下的淺水灣，平靜得很，連海浪聲都聽不見，益發覺得我心濤洶湧，翻騰起伏！

　　世勳又握住了我的手：「你別多想！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辦法去。我知道不能委屈你。」

　　我忍不住問：「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好女人！」世勳毫不思索地答。

　　這一刻我其實是感動的。最低限度，我不要聽一個男人在我的面前數落他以前的女人，那太缺乏涵養和風度了。

　　在江湖行走多年，習慣了山水有相逢，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況。誰個塌了台，才三朝兩日，又會翻身。千萬別短視目前，落井下石，不然終有一日，自食其果！

　　況且，以前欣賞愛護過的人，到底有恩情在，何苦不留餘地，肆意摧殘？

　　我幽幽地說：「那你對不起她了。」

　　「我對不起兩個女人。」

　　世勳老是在緊張時，就愛把我的手放到唇邊去吻了又吻。

　　我看大庭廣眾，實在不好意思，縮回了。

　　「我試過控制自己，那天鼓起勇氣告訴你，我是個有婦之夫之後，原以為可以幫助自己臨崖勒馬，誰知剛好相反，竟然像防水的堤壩，鑿穿了一個小洞，一發不可收拾！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見笑。」

　　「什麼事？」

　　「那天我看見你連買件運動衣，都徵求王子培的意見，我曾經切實地想過要把那小子辭退了。」

　　我大聲笑出來，鄰座的人都回過頭來看我。

　　我吐了吐舌頭。

　　「你真誇張！」

　　「我是認真的，你不信？直到前天為止，我還是看他不順眼。」

　　「那麼，上星期我跟王子培一起赴你的約，你有沒有想過要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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