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芳草無情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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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報紙一卷,打在這ㄚ頭的頭上,叫她少管閒事。 年報的籌備功夫的確費神,可是為了令行將退休的章老安慰,令剛上臺的孫家兄弟放心,我要監製得額外出色。 除了圖文並茂,最要緊是百貨業在香港的前景,以至在東南亞的走勢,都得以切實的數據為基本,予以精闢的分析。 日本在這一行,稱王稱霸。近年,日本更加強對香港的投資,而日資百貨公司早已染指香港市場,其中有互為刺激,因競爭而改良質量服務之利,亦有彼此廝殺而至成本暴升,助長通貨膨脹之弊。長遠而言,日本在香港的百貨業勁勢有增無已,會不會造成壟斷操縱局面,不可不防,華資背景的百貨業當前急務是要不斷尋求突破,穩住大局。 孫氏自戰後,即從上海移師香江。轉眼四十多年,功臣章尚清告老歸田在即,我打算在年報裡詳刊孫氏百貨企業的歷史,自一八九八年孫競庭于上海開設小型華洋雜貨店開始,直至今天今時,正式由孫家的第三代執掌為止,這個新的里程碑其實也同時代表著中國傳統家臣忠心耿耿的時代告終了。章尚清這一代之後,誰還有心意、機緣與際遇去為一個家族作畢生的依附和貢獻? 今年的年報應該盛載著這劃時代的轉移,留個毋忘往昔、迎戰將來的烙印! 我是這樣訂下了年報的主題的。 因此十分需要歷年來舊有的數據予以配合,於是一張張告急文件傳送至王子培的辦公室,請他合作,把計算機貯存的一些歷史數據和數據,表列出來給我編訂。 王子培這人有個極大的毛病,把自己部門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卻對別個部門的計劃不聞不問。舉凡要計算機部做配角,他就照例遲到早退,完全不起勁,務須三催四請,軟硬兼施,才能得到他的輔助。 我最不能苟同他這種工作態度,孫氏企業之內應該無分彼此。一齣戲要串演得好,不可能人人都亮相,當然要分台前和幕後。 其實,王子培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窮人家出的身,苦學成功,站在人前,一樣氣宇軒昂,心地還算是好的。可就在器量上頭差那麼一點點。他那份過於照顧自己、怕死吃半點眼前虧的德性,將他由大丈夫變為小男人,雖仍是個能打八十分以上的小男人,我還是不願再進一步的交心! 公關部與公司秘書部的頭頭每天一早都得向我報告年報的進度。甚是差強人意,尤其是要搜集的歷史和數據,差不多交白卷,何解?還是老原因,計算機部沒法子騰空給我們趕印貯存的數據。 我氣得臉都青了,同事之間要不合作,急驚風偏遇慢郎中的話,真叫沒法子的事!我要闖到計算機部去吵,既有失身分,又結仇怨,真是左右為難! 走出會議室時,心頭的翳悶仍在作祟,眼前人事,一律視若無睹,聽若罔聞,一副風雨欲來的氣氛開始籠罩著整個沈寶山的辦公室。冬妮一看風頭火勢,忙勸諭各部門的頭頭可以的話不要在此時諸多請示! 連午飯之約都取消了,簡直無心進食。 有人輕輕叩著辦公室的門。我問:「誰?沈寶山現在不辦公。」 外頭的人邊說邊推開門。「沈寶山不辦公,可要吃飯?」 孫世勳舉舉手中的兩個飯盒,一臉祥和,我的氣消了一半。 「民以食為天,吃不飽哪來精力工作和發脾氣?」 「你怎麼知道我發脾氣?」 「全公司都知道,宣傳部今早自擴音器裡廣播出來,警告孫氏上下人等,別跑進沈小姐辦公室來。」 我忍住笑:「既是如此的生人勿近,你跑來幹什麼?」 「打算在你房門口掛個內有惡犬的招牌。」 孫世勳把飯盒放在書桌上,自己笑得人仰馬翻,得意非常。 我仍然鼓著腮,心內其實已怨憤全消,只表面上不知如何反應。 「來,西紅柿牛肉飯。」 「吃不下呢!」 「努力加餐,吃完了包准你的難題迎刃而解!」 他信心十足的樣子,把那飯盒往我面前推。 「如果你估計錯誤呢?」 「我跟你賭。」 「賭什麼?」 「一頓晚餐!」 我心裡暗笑,這麼老套的約會女人的把戲,虧他還拿得出來用。 當然願者上鉤。其實也用不著什麼新鮮玩意兒,彼此心甘情願的事,只久一級容易下臺的階梯。 我笑著答應下來。 孫世勳的估計出奇地正確。 午膳時分一過,他這頭走出我的辦公室,王子培那頭走進來。 他手上拿著厚厚的一迭計算機紙,俯身向前,一口氣差不多籲在我臉上,說:「小姐,你真行!我趕得屁滾尿流呢!現在全部資料給你編排妥當了。」 我睜大眼睛,如獲至寶。 「以後你大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別在太子爺跟前埋怨半句!我算賣你的賬,寧可為你效勞,兼請你吃飯!」 哈!又是這個方法,男人約女人再想不出其他花樣與藉口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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