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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對,洪紅夫婦,還有邱仿堯他們。」陳家輝額外地加了注釋。我聽罷,心立即急劇地跳動起來,一時間不知要怎樣接腔下去。

  「請相信我的觀察力,我覺得你缺席,會為他們帶來很大的失望。今天晚上的幾位朋友,實在都渴望能跟你多敘,或各有不同的原因,心意卻是一致的。」

  「你這麼肯定嗎?」我是忍不住要套取多一點的資料。

  「辛兆武與洪紅是我的老同學、老朋友,對他們的愛惡,我知道得太清楚。洪紅尤其是個直性子,喜怒均形於色,看得出來,他們重視你這個朋友。」

  陳家輝這番解釋,當然不是我最緊張要知道的。可是,總不能開口問,只能盼望對方再有下文。

  果然,陳家輝又說:「我跟邱仿堯並不相熟,我對他的估量在乎我的切身經驗。男人的想法如何,怕是相當一致的。」

  我睜圓了眼睛,熱熾地等待家輝可以提供進一步的資料與答案。

  「從前在學校裡,走在一起的不單是兆武、洪紅和我,還有一位女同學叫顧盈的。我們四個人是兩對,其後,兆武得成正果,我沒有,其間發生過的誤會不必細敘了。這以後,每逢有舊同學的聚會,彼此碰上了,表面沒說什麼,但其實我是心如鹿撞。得不到手的東西,永遠最珍貴。」

  「是她提出分手的,你才有這種感覺吧?」我問。引用到自己的環境來,就不一樣了。當年,決意要離開自己的是邱仿堯。

  誰知陳家輝說:「不,是我提出分手的,只為一些做人處事的原則跟對方生了意見,我就拂袖而去,多年過去了,在身邊出現的人,沒有一個比得上顧盈,這是最大的關鍵。驟然重逢,心上的漣漪不絕,尤其是看到她比先前更豔麗、更光彩,且身邊又另有相伴,一種懊悔與妒忌的情緒,驅使著我,有意無意地盤算著如何再謀相見,再行相敘。」

  「結果呢?」

  「每一次的敘面都不斷添上悵惘與綺思,其實那過程是相當浪漫的。」

  說這句話時,陳家輝望著地面,用那雙薄薄的皮鞋踢著地上的一些石屑,然後,又昂起頭來,仰望著天上的點點繁星,完全是一種有所思、有所愛、有所寄的神緒。

  他是摯誠地追溯及沉醉往事。

  「結果,」陳家輝繼續說:「藕斷絲連的浪漫到了沸點,我們兩個人都忍不住,再走在一起,以後是另一場天崩地裂的戀愛。」

  我急切地問:「她呢?」

  「她?」

  「對,顧盈現在哪兒去了?」

  「回到她丈夫與孩子身邊去了。」

  「嗯。」我歎了一口氣。

  「心內的洪潮,總要暴發於宣洩之後,才會回復理智。誰都一樣,除非一開頭,就拒絕它的醞釀。」

  陳家輝的意思是最明白不過了。

  如果我願意再度跟邱仿堯燃起激情,那麼,就利用以後的見面,為自己,甚而為對方製造機會。

  同樣,如果我已經心地澄明,對邱仿堯毫不動心,那麼,也是見亦無妨。

  如此分析下來,下周的約會,是不必回避的。

  陳家輝以男性的身分,以切身的經驗,以開明的態度,以坦率的表現,去讓我明瞭一個事實:邱仿堯不可能毫無感覺,絕不動情。

  然而,後果,又是另一個在今日就不可不一併考慮的問題。

  我徹夜地思量,得出的答案是,只有一種情況之下,我不應該再跟邱仿堯在非公事場合下見面,就是我對他仍有憧憬,仍有希望,仍有感情,卻又決不願再起任何情海上的波瀾,為刺激與歡樂支出一筆相等或甚乎高昂的代價。

  再簡單點說,除非我對邱仿堯的只是純情。那麼,就把這份感覺永遠藏于心底,成全對方的徹底平靜與幸福。

  然而,這種不屬於現世紀所有的偉大情操,要實施起來,有很大的困難。

  愛一個人,總是心思思,要跟他共用蜜意柔情的夢境,跟他攀越興奮刺激的巔峰。

  這是正常的、健康的心態。

  陳家輝讓我重拾一份遺失多年的信心。

  他輕輕地扶我一把,我就站起來了。

  這些年,在事業上,我的政策是成王敗寇。

  為什麼在愛情上的一仗,卻打得如此的不痛不快。

  工作上頭,我完全是乾淨俐落的。

  我喜歡的生意,傾全心、盡全力,把它辦至成功而後矣。

  我沒有興趣的投資,立即拋諸腦後,不屑一顧。

  誠然,我的判斷也曾有錯誤,我的愛惡也有誤導成分。

  可是,我非常的習慣不為潑翻在地上的牛奶飲泣。

  為什麼感情的處理至今仍如此的拖泥帶水?

  既已放棄,又複回顧。

  既已偷窺,又複膽怯。

  這不應是我,江尚賢之女。

  當年,江尚賢面對著的一段段情史,都處理得如此百戰百勝,讓他的各個女人都恰如其分,依足他的需要演出她們的戲分。

  為什麼我不可以繼承亡父的這份凜凜雄風呢?

  我越想越激動,越有雄心和壯志,去迎迓這場有可能發生的感情之戰。

  我開始投入備戰狀態。

  這個禮拜,我專心調撥了一個上午,到城內最昂貴的那家發浪理髮店去,跟拿過國際髮型大賽優異獎的理髮師東尼研究一個最新的髮型。

  「江小姐,你現在的髮型其實十分適合與好看,我上三個月才跟你換了這個髮型的,現今就不滿意了嗎?」

  我一直是東尼的顧客,故此,他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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