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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如果太麻煩你,也就罷了,不過受人所托。」韓植的語氣有點不好意思,他訕訕地說:「只是從小把我帶大的一個老傭人三婆,她是穆虹的標準影迷。蕭國光宴客,我之所以要求見穆小姐,是向她買演唱會的票子及要親筆簽名,我那老傭人定要我跟她合照留念,我都一一做到了。怎知三婆把照片向她的同伴好友炫耀,弄得她們都說要多拿簽名玉照,我沒辦法,只好再打電話給穆小姐。這等小事麻煩你已經很不應該了,若要蕭國光處理,就更失禮了。但,我很疼愛三婆,把她視作乳娘無疑。」

  榮坤聽得面紅耳赤。

  別人冤枉她、誤會她的情況多的是,她不無氣憤苦惱,現今輪到自己自作聰明,將好人當賊扮,那種感覺並不好受。

  己所不欲,竟施之人,這不是有教養的人所當為。

  於是榮坤連忙補過,她說:「我儘快給你辦妥。」

  果然,兩天之後,她就回電話給韓植的秘書,問:「韓先生要的照片是寄來,還是他派人來取?」

  秘書小姐在幾小時之後回復:「韓先生會派人到電視臺來取。」

  「好,我把照片放在接待處。」

  這天,榮坤下班時,下意識地往接待處走去,問那接待一員:「穆虹的照片有人來取走了沒有?」

  接待員正要作答,就聽到有個男聲從背後傳過來,說:「這就來取了。」

  榮坤回轉身,竟看到韓植。

  還是那傻乎乎地笑著的一張臉。

  可是,今天看他,就並不難看了。

  榮坤心裡想,這人若不姓韓,就好得多。

  對害了她一場的韓森,至今榮坤猶有餘恨。

  「你沒有想過我也當信差?」韓植說:「這陣子最吃香的就是信差,一間機構的總裁沒有上班,對業務營運沒有大影響,但信差罷工,不得了。」

  榮坤不期然地笑出來。

  這眼前的男人有份逗人喜歡的幽默感。

  「謝謝你的幫忙。」韓植邊笑,邊跟榮坤走出電視臺:「三婆拿到了這幾張穆小姐的簽名玉照,一定賞我一頓好飯。這年頭,家中有個燒家庭小菜的好手,真是如獲至寶。三婆寶刀未老,她的幾味拿手好菜,誰吃過都要翹起大拇指贊。」

  「是嗎?中國女傭能燒好菜的應該被列為受保護動物,因為稀有之故。」

  韓植大笑。

  三天之後,榮坤又接到韓植的電話,說:「我家的瀕臨絕種動物有請你週末來吃頓便飯,賞光嗎?」

  榮坤要想了一想,才曉得笑出聲來。

  「三婆知道你才是拿到穆小姐玉照的功臣,她要你在場了,才肯為我下廚。」

  就算韓植不施這小小的苦肉計,榮坤還是會答應的。

  這兩次跟韓植的接觸,氣氛實在良好。

  而且榮坤下意識地希望從韓植口中探悉韓森的消息,她並不相信這廝會在位太久,他是太不中用的一個人。

  週末,榮坤成為韓植家中的座上客。

  韓家的家勢威望並不在榮家之上,且因為人多勢眾,故而更容易顯出架勢。

  韓氏家族的大本營在司徒拔道一幢由韓家建築的大樓之內,各房韓氏家族成員都佔有一個單位。族長韓統住在頂樓複式單位內,這層單位之上,還有一層類似會所的地方,是供家庭宴會之用。

  韓植的父親韓弼與夫人早已去世,他是韓弼的長子,繼承了這一房的產業,且在叔父韓統身邊輔助他處理業務,相當地得力。

  因為韓植未婚,故此他占住的單位只有他一個男主人,與司機、女傭,以及那位帶大他的三婆同居。

  韓植的親妹韓湘反而已婚,帶著兩個孩子當家庭主婦,丈夫韋林澤是醫生。之所以也住在韓氏大樓的一個單位內,與韓植毗鄰,是因為那是韓湘的嫁妝之一,就算不住進來,家族規定也不可以把單位轉售或分租出去,以確保大樓的完整業權。

  韓植很粗略地為榮坤介紹了韓氏大樓的概況,才把她招待到露臺處喝茶。

  榮坤於是乘機問:「是不是韓森也住在這兒?」

  「是的,他在三樓,單位面積較小,向山。」

  樓高二二十多層吧,韓森住低層,怕就是身份的象徵。城內的樓宇越高層越貴,山景自然又不如海景值錢。

  現今這韓植的住宅,在寬敞得一如普通人家客廳的露臺上,可以傲視整個維多利亞海港,全無阻擋的海景,盡入眼簾。

  由此可見,韓氏家族成員也有身份高下之別。

  榮坤忽然想,自己踏進這大樓來,幸好是貴為韓氏家族掌舵人之一的嘉賓。勢必要騎到韓森的頭上去,才能泄掉這一口烏氣。

  她繼續打蛇隨棍上,問:「韓森最近的工作情況如何?他升作了經理,還能應付得來嗎?」

  榮坤的口吻並不酸澀,故而不見用心。韓植就很不以為然,直爽地答:「我跟韓森的來往實在不多,大家都忙,他偏巧是少數在外頭機構幹活的親戚,就更少與我們接觸了。我看,韓森應該對新工作應付得來的,反正集團有幾千人,上百個經理,他也不過是混混日子過,這就是傻人傻福分,反而不勞累。」

  這番話,不但叫榮坤受用,而且令她受教了。

  韓森壓根兒就不是韓植的對手,從身份、地位與才具等各方面都有嚴重差距,故而韓植對韓森是採取一種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態度相處,稍多花一點精神時間去關顧,也是多餘,甚或不屑的。

  自己老是把前仇舊怨記在心頭,其實是自行降低身價,犯不著。

  一個香港,資產值上百億的集團不少,每間這樣的集團有多少個所謂經理。照顧一些庸才,讓他們逗留在稍高職位之上,算得了什麼,何足掛齒。

  榮坤忽然開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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