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大家族 | 上頁 下頁 |
八 |
|
「莊先生,不用解釋了,既然已經回來,事件的過程與原委,都不再重要了。教你們擔心了好一段日子,我很難過,特來報平安,且致謝。」 莊經世一怔,隨即恢復常態,從容地笑道:「聰,經得起大風浪的人,必成大器,敢作預言。」 「那要你多提攜了。」 榮必聰如此地表了態,就等於前仇舊恨一筆勾銷,重新與莊經世做朋友,做賓主,建立新關係。 完完全全出乎莊經世的意外。 「你來了,見過鈺萍沒有?」 「還沒有。她在家嗎?」 「怕是在的,我囑管家將她叫來,讓她驚喜一下,你們好好地談談。」 等待與莊鈺萍重逢的那一刻鐘,長似十載。 「聰。」 莊鈺萍站在偏廳的門口處,叫了榮必聰一聲。 榮必聰沒有再回話,他一把將郭慧文擁在懷內,兩個緊貼著的身體,令彼此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此情此景之下的如此風流人物,榮必聰若不吻住了郭慧文,就是太不合情合理的事了。 深吻長吻之後,榮必聰籲了一口氣,輕聲說:「對不起。」 郭慧文沒有答,她推開了榮必聰,走回屋子裡去。 榮必聰像舊病復發似的,渾身有種軟綿綿的、將要癱瘓的感覺。 他順勢跌坐下來,就在屋前空地上坐了整夜,直至天亮。 每逢回憶往事至此,榮必聰必然暗笑自己,當年的那一個晚上,真不知是怎麼搞的,沒有跟著郭慧文走進屋子去,那並不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大丈夫所為。 若把這段情節獨立地抽出來告訴別人,必然成為一個大笑話。 從前,人們是較純情的,年輕人的色膽怕也較小,且更見於少男身上。 女人,在男女關係上的決斷,什麼時候都比男人清晰堅強,不像男人般拖泥帶水,得過且過。 那一夜之後,沒多久,郭愚回家來就很凝重地對榮必聰說:「局內的風聲忽然又緊起來了,反正在國內,你是被軟禁了,不易求得清白。榮先生,你就自己想清楚怎麼辦吧!我們就算不能幫你,也不會害你。」 話是說得既隱晦又明確,榮必聰心知肚明,他點頭,問:「哪兒的邊防最有把握?」 「你考慮清楚了?」郭愚問。 「對。」 「信不信由你,深圳與羅湖的接境禁區大半都沒有人把守,只一列脆弱至極的鐵絲網。可是,榮先生,萬一遇上巡邏軍甚至邊防解放軍,他們必然一抬槍在胳膊上就扳動手掣,百發百中,根本是先斬而無須後奏的行動。」 單是這種形容,已叫榮必聰的心跳出口腔來。 可是,他不能不回去。 因而必須孤注一擲,免得日子一拖長下去,他反而變得坐以待斃。 他決定下來之後,就跟郭慧文說:「我要走了。」 「嗯,定了日子沒有?」 「明天吧!」 慧文點點頭,嫣然一笑道:「祝你順風。」 幾句淡如白開水的話,其實猶如無味的一服毒藥,灌下去,教人在五臟六腑內產生劇痛,以至肝腸寸斷。 這最後一夜,榮必聰沒有想過會如此難受。 他過分地低估了在這段蒙塵日子內,這位紅顏知己在自己心靈上所發生的作用。 原來,在莊鈺萍之外,還有女人使他動心。 人才這麼想,房門就在幾聲輕敲之後被推開了。 月色,一如那個他吻了慧文的晚上那樣柔美,從小小的窗口投射進來,正好教榮必聰看清楚站在房門口的慧文,活脫脫像一個下凡來人間施惠的小仙女。 她款移玉步,來到他的床前。 他伸手迎接著她。 赤裸肌膚的接觸為雙方傳來一陣又一陣極度的亢奮,這種亢奮昇華,成了一份濃郁得猶如玫瑰花般芬芳的情意,迷醉著兩個人兒的赤裸心靈。 翌日,慧文送榮必聰出門。 他們手拉著手,走到村口。 分離在即,榮必聰面對著可愛可親的郭慧文,連一句「我會回來」都出不了口。 他想過,自己應該說:「我設法把你接到外頭去。」 然而,對一個純潔如羔羊,且在無條件之下奉獻自己給他的女子,有十分之一成分的謊言,榮必聰都不忍講出來。 他實實在在地不知道能不能回到香港去,就算回到了,前途也是茫茫。 可是,強烈的自尊心驅使著他不得不拼搏,走出一條血路,尋回他的公平與清白。 他不可以無緣無故、不明不白地就這樣屈死在大陸上,放過了陷害他的人。 對於郭慧文,他領了情,受了恩,卻無法回報,教他羞愧與自咎至極。 他低著頭,含著淚,無語。 反而是郭慧文說著別話:「聰,寫信給我。」 榮必聰點頭。 「你答應?」 「我答應。」 「若你仍在世上,你必與我通訊。」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