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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第二春 | 上頁 下頁
一二


  馮日堂整個人呆住了,不發一言。

  我繼續向馮日堂步步進迫:「所以,別以這種大公無私的口吻對待我。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誰強誰就得逞。如果事情一如你心目中的理想進行,請先檢討為什麼董事局批准購置價值一千二百萬的遊艇,又斥資六百萬在澄碧村買下一幢別墅,名義上是給員工享用,實際上,年中月中最有優先權使用的是誰?馮先生用不用向雜務部查詢,才知清楚。」

  乘勝追擊的味道委實是太好了。

  馮日堂歎一口氣,問:「丁太太如今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如何辦理此事?」

  「只一句話,例由人生。你看著辦吧!」

  說罷,我起身就走。

  執行董事也不過是高級打工仔而已,商業社會內要講原則,一定要先講資格。

  打工仔不論高級與低級,資格還是不夠,就這麼簡單。

  翌日,我就收到阿顧及笑姐的電話,千多萬謝。可想而知,馮日堂已經屈服。

  這天晚上,不需要陪伴丁松年出去應酬,我樂得在家裡休息、看看電視,跟女朋友煲電話粥。

  仇佩芬給我報道了一個驚人消息,說:「郭家大新聞,李秀環提出離婚,且已私奔。」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出的事,郭家昨晚有宴會,郭一功宴請上頭來港訪問的頭頭,規定一家大小,齊齊迎迓出席,偏就是缺了這位長媳。」

  「她可能心情不好,因而避席,怎麼知道她是一走了之?」

  「戲劇化得很呢!原來郭賢約好了李秀環各自到君度大酒店的貴賓廳去,等至入席時,仍不見人影,忽然侍役送進一封信來,是李秀環留書出走。講明已乘當晚飛機到歐洲去。現今私逃是鐵定了,問題只在於有沒有挾帶而已?」

  「你看呢?」

  「多少總會撈一點在手,單是郭家一直以來的首飾就已可觀,足夠李秀環與情人用上兩三年的樣子。」

  就為了這段李秀環的新聞,我捧住電話的手,過了一個鐘頭之後,幾乎麻痹了。

  所得的結論是,世家大族,名聲顯赫,富甲一方,也有被人剃掉眼眉的可能。

  這個笑話傳出江湖,足可使上流社會的婦孺忙足一頭半個月,一定奔走相告,輾轉相傳,以將之公佈天下為己任。

  我也不敢說自己會不會是其中落力串演的一員。

  老實說,這也不是生安白造、無中生有的是非。既然做得出,就難免不被人知,這叫沒法子的事!

  況且,天天談論中東局勢,論定國際英雄狗熊,就算自己曉得講,也要有人曉得應,才有半點興趣。

  否則,最好談論這些輕鬆的、人人樂於聽、樂於講的花邊新聞,多少有點心曠神怡的功能。

  我心想,待丁松年回來,我就得跟他說個明明白白,別以為只有男人才可以花心變心,女人亦然。

  所以,要好好警告丁松年,真要善待其妻,否則,有得他瞧呢!

  一想曹操,曹操就到。

  丁松年走進房來,一臉嚴霜,像跟誰有大仇口似。

  我還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現今情勢卻變成了他要來教訓我般,真教人莫名其妙!

  丁松年把外衣重重的摔在梳化上,看牢我說:「你知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

  真好笑,天下間有這麼多事分分秒秒的發生,我怎麼知道是那一宗?那一件?

  我轉一轉眼珠子,乘機說:「是不是郭一功長媳挾帶私逃一事,我看沒有什麼事比這件更來得駭人聽聞。」

  「許曼明,」丁松年連名帶姓地招呼我,以示他的極度不悅。「在你的生活圈子內,總是這些與自已本身幸福、與社會道德完全無關的事,才惹你的關注,才值得你花用時間嗎?」

  「老天!這也算罪名?要不要我立即報名參加九一年的直選,日子才算過得有意義,對社會、對父母、對丈夫、對兒女,才算盡了責了?」

  真是的。

  丁松年被我這麼一說,很有一點點目定口呆。

  跟著,他頹然地坐在床上,說了這樣子一句話:「曼,我越來越不明白你,不明白你的個性,你的為人,你的言行!」

  嘿!太好笑了!結了婚近十年,無端端生這種所謂感慨。男人也有他們的捕風捉影、無中生有。

  我漫不經心地再幽他一默:「是,下一句我代你說,你是越來越不瞭解我,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於是,再下一步,你就將這番說話對牢別個女人講,事情就是如此這般發生了。」

  「曼,你究竟是一個極端聰明還是愚不可及的女人?真是太教人摸不著門路?」

  「摸不著便不要摸,反正一生一世就這麼個樣子過下去了,會有什麼突破?老實說,松年,你給我醒醒定定做人,彼此相安無事是至大福分,若真打算從不瞭解汝妻開始,遂你們中年男人那種蠢蠢欲動的心願,可別癡心妄想,我不是好惹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燈。」

  丁松年說:「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什麼意思?」

  「我和你相識時,你品性隨和,揉合了體諒別人處境而又不失主見原則的人,可是,如今呢……」丁松年竟輕歎一句。

  「你在肆無忌憚的彈劾我。」

  「我懷念從前。」

  從前,我和丁松年戀愛時,似乎真是很多明月好花我倆的日子。

  然,有什麼關係呢?現今的生活仍是不錯的。人不能永遠逗留在浪漫至不吃人間煙火的環境內。我奇怪丈夫是個實際的生意人,也會有這些超現實的感情憧憬。

  我聳聳肩,再沒有什麼話說。

  丁松年似是自語地說:「馮日堂今日向我辭職。」

  我微微顫抖。難怪松年面色有異。

  看樣子,這件事跟我扯上了一點關係。也許,男人最受不得老闆娘的氣,一怒掛冠。

  果真如此,我也覺得他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一口閒氣,而辭去高官厚祿,這條是什麼數?哪個成年人不應該做好好的數口專家?

  我並不打算為了一個容量淺薄的人而委屈自己,白白擔承什麼責任。

  丁松年望我一眼,看我沒作什麼表示,便說:「你聽見我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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