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惆悵還依舊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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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一橫,穆澄漸漸的壓抑著本能的恐懼,順利地強迫自己隨遇而安。 原本,被囚的頭一個禮拜,穆澄完全不能入睡。 她想,一個男人可以一廂情願至如此決絕的地步,把自己心儀的女人鎖起來,他的目的何在? 除了滿足一份心靈上的安慰之外,一定還會涉及肉欲。 正常的男人尚且如是,何況對方的神經出了問題。 穆澄一念至此,整個人不住的打哆嗦。 眼瞪瞪的望著那扇房門,心想,隨時在下一分鐘,他就會走進來,然後為所欲為,毫不客氣、毫不容情地把她整個吞噬。 她是手無寸鐵的,完全沒法子反抗的。 況且,穆澄肯定對方曉得用迷藥。 在超級市場的電梯間,一見了面,他就以一條毛巾遮蓋著穆澄的口和鼻,刹那間,穆澄就沒有知覺了。 所以,施蒙一定是他的慣技。 自己完完全全的是肉在帖板上,仟由宰割。 穆澄沒辦法可想之餘,只有把自己鎖進浴室之內。 浴室門是唯一可以由自己控制,在裡頭下鎖的。那個瘋男人要破門面入,最低限度要花一番功夫。 一連幾天,穆澄躲在浴室不肯出來。 每當浴室門被清輕敲著時,她整個心就離起幾丈,叫嚷:「你想怎麼樣?」 對方的答案永遠那麼溫馴而簡單:「我給你送飯!」 「放在外頭,你先出去!」 「好!」 穆澄把耳貼在門邊,聽到了開房門和關房門聲,才敢稍稍的把浴室的門打開,探頭出來看清楚了,快步將盛載食物的託盤抱了進浴室,再關好門,始能安心吃那一頓飯。 浴室有一道裝有美麗窗花的窗口,自那兒送進日光與月光,讓穆澄知道時間的飛逝。 他一直沒有任何不軌的行動。 有一夜,當月光柔美地照進浴室來,灑在依傍著馬桶、坐于地上的穆澄身上時,她心裡忽然之間起了個怪怪的念頭。 他一直沒有任何不軌的行動。 為什麼呢? 是因為這個人根本失常,不可以任何常理去揣測他的行動與思想? 抑或穆澄本身根本不夠吸引?對方只迷戀她的書,而非她的人? 穆澄駭異於自己竟有這個念頭。 是可鄙、可恥、可憐、可笑的一個念頭。 穆澄怎可能是個不自愛的女人?這個念頭,只反映出她對婚姻、對陶祖蔭的極端失望,甚而反感。 那些婚外情的發生,往往就是建基於此。 如果這瘋男人不是神經失常,他以常人的手段去結識穆澄、追求穆澄,天天送她那一大蓬一大蓬白百合伴星花、讀她的文章、跟她研究文化活動、陪她散步於斜陽晚影之中、與她促膝暢談兒時舊事、再為她計劃未來,並帶她到這麼一個似畫又如詩的境地,最後那一步會是什麼了局?太順理成章了吧! 穆澄想著想著,她以手撐著馬桶,借一借力,就站了起來,開了浴室的門,走回床上去,躺下。 月光仍然毫不吝嗇的、笑盈盈的照進來,輕蓋在床上的穆澄身上。 自那晚起,她再沒有躲進浴室去。 這天最早,天一亮,穆澄就轉醒過來。經過大半個月的惶恐折騰,她似乎已逐漸適應環境,最低限度一入夜,就能好好睡上一覺。 一看床頭的鐘,還只不過六點多。平日,清是在七點才把早餐送上房來的。 穆澄躺在舒適的床上,享受清潔被褥床鋪所帶來的一陣溫馨,她突然的把身處困境這回事忘得一乾二淨。 多少年了,她造夢都未曾想過會有如今的這些日子。 可以肆意地睡至日上三竿,等候一個服侍周到的人捧上美味的早餐。然後竟日坐在豔藍天色之下,看書、寫字、跟那陪伴自己的人談天、說地、玩撲克、下象棋。 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安寧在於與世隔絕。 有人必有事,有事必有紛爭、有騷擾、有困難、有艱辛、有妒忌、有怨恨,有其他一切醜惡至極的行為。 現今,什麼也沒有。 吃過社會苦頭與人情是非的折磨,不會介意自己變作一具行屍走肉,總好過徨徨然不可終日的在人與人之間吵鬧、鬥法、爭奪、你虞我詐、弱肉強食。 名符其實的退出江湖。 穆澄苦笑,她竟然這麼容易就屈服了。 外頭世界還有什麼值得依戀的? 這些天來。頭一個不再想念的就是陶祖蔭。 更不會聯念起他的一家。陶家各人的臉譜,突然的都蠻得滑稽、可笑、微不足道。 她只想念母親,記掛方詩瑜。因為穆澄肯定這兩位會擔心她、設法尋找她,甚而會為她的痛然失蹤而難過、而悲傷、而痛苦。 骨肉至親、血濃於水,怎麼能割捨? 朋情深厚、知心難得,怎麼能忘記? 穆澄一躍而起,如果她不設法離去,而太耽于逸樂,就是太不負責任了。 外頭世界無論怎樣淒苦難熬,總不能如此輕率地撒手不管! 要真想離開這個世界,倒不如奮身躍下千尺懸崖算了,怎能悠哉悠找她在崖上偷生享受? 穆澄想,先躲在房門後,等一會,清一走進來,自己就跑出去。他雙手一定是拿著託盤的,根本沒法子可以在短時間之內把房門關上。 於是,穆澄趕快穿戴停當,候在門旁。 果然,差不多一搭正七點,清就推門而入, 揚起的聲音非常清晰與愉快:「澄,早晨,是吃早餐的時候了!」 他才踏進房裡來,門後的穆澄立即乘其不備,像一枝箭似的從門旁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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