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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阿拓4

  不只如此,其實在訪談過程中,除了拓媽偶而的掩面哭泣,拓媽一直在亂講阿拓的糗事,真的有練過。

  而拓爸除了一直強調阿拓老是出狀況,流露出這孩子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遺憾,卻還借著機械式的、用衛生紙不斷抹拭桌面的動作,去平衡他心中的某種我稱之為「如果這孩子活過來了,我肯定不再要求他記帳、痛扁他的力道也輕點吧」的嚴父心酸。

  訪談過程中,我也提到一直以來我竭力壓抑住的焦慮。即是等一個人咖啡畢竟是實體書,在阿拓發生意外後,這個故事開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刷過來刷過去,目前位列我出版品中最暢銷的頭銜,還強暴了博客來排行榜第三名N天。

  我一直很矛盾。鑲嵌著阿拓的實體書暢銷,阿拓那傢伙肯定很高興,但畢竟除了阿拓的家人外,沒有人可以代替生了翅膀的他發言,任何這樣的聲稱都可能被冠以很難聽的想像搭話題順風車,炒作悲劇,廉價的集體悲傷等等。

  我在意嗎?一點也不。我是個很臭屁的人,既柔軟又剛強,許多亂七八糟的批評對我來說都可以是不痛不癢。但我很在意阿拓家人對我,以及對這個以阿拓為主角的故事的看法。如果招致阿拓家人任何反彈,對我毋寧都是一記沉重的肝臟攻擊。

  告別式之前,阿拓家人訂了兩百本書在現場,並詢問我是否能夠用我跟拓的合照,夾黏在書中。我欣然同意,但還是焦慮。於是去信詢問拓姐是否可以帶一狗票網友去送阿拓,拓姐爽快地說越多越屌,最好屌到所有親戚都傻眼。自此我開始感覺到阿拓家人對我與故事抱持正面的觀感應該占了多數,稍稍放寬了心。

  一定得提提阿拓告別式上出的糗。

  幹。真的是被陷害。對,就是阿拓害的。

  阿拓在苗栗銅鑼的老家很漂亮,有山有水的那種漂亮,所以當時我們一大堆網友趕到(依稀是五十幾人,搭喪家提供的接駁車),我忙著打電話跟自行開車的網友連絡,跟她說告別式的地點超級難找時,會場司儀突然朗聲道:「網友公祭代表,九把刀,請上前致意。」

  三小!三小網友代表!

  我嚇壞了,在同樣也傻眼了的網友面前,背著背包,局促地走到阿拓的大照片面前,斷斷續續接受當下發生的慘劇。

  我什麼禮節都不懂,忙著講電話也沒看到之前的人怎麼跟喪家家屬致意,要鞠躬呢還是要雙手合十?還是什麼都別做?獻花時接過花後,要跟阿拓鞠躬還是不要?鞠躬的話要一個還是三個?拿香時也是一樣,拜一下還是拜三下?還是要跪下才有得體?幹,我通通不知道,很想摸摸頭靦腆來個招牌傻笑,說:「啊,今天天氣真好。」博君一笑,但顯然會遭到唾棄,所以我只好極盡出糗之能事的瞎幹到底。期間三步外代表家屬的阿拓姊姊面色如冰,更讓我感到壓力沉重,肯定是我搞錯了某些步驟(拓媽事後解釋,說拓姐當時其實很想笑出來。真的假的啦!),心中開始對阿拓有所抱怨。

  阿拓的棺木被他的摯友抬起,前往火葬場後,我觀察前後沒有大人在管或注意,趕緊揪著幾個比較熟的網友,跑到阿拓照片前,掀開衣服指著左乳,輕聲喊「阿拓,來世英雄再見!」唉,本想大喊的,肯定超有感覺,但小鬼到了小鬼的喪禮上,還是感受到大人注重禮教的無形壓力。如果在掀起衣服指乳鬼叫的時候,被大人猛地喝斥,我一定都不會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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