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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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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國三。」乙晶憂愁地說。 「你也是師父的徒弟,你知道的。」我低著頭。 乙晶跟我,就坐在籃球架下,看著阿綸、阿義等人打籃球。 阿義只要一拿到球,就卯起來灌籃,從下場到現在已經灌了十七次籃了。 「可是你才國三。」乙晶重複地說著,身上的氣充滿了矛盾的味道。 「大俠沒有分年齡,你也是師父的徒弟,你知道的。」我說。 「殺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乙晶歎了口氣,又說:「其實我根本不想知道,無奈,殺人的人是你,不是別人。」 我抓緊乙晶的手,說:「沒有人有權力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 乙晶盯著我的眼睛,說:「既然你這麼想,為什麼還殺人?你心裡應該知道,無論如何,這個世界跟師父的武俠世界已經很不同、很不同了!」 我繼續說道:「就因為沒有人有權力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所以隨意斷人生死的壞蛋,就不能讓他繼續留在世界上。」 乙晶的手抓痛了我,說:「我知道那種人很壞,我也知道以暴制暴有時候是情非得已的,但有必要殺人嗎?」 我點點頭,說:「有必要。」 乙晶有些生氣,說:「那不也一樣在斷人生死?」 我搖搖頭,說:「不一樣,壞蛋的生死是自己斷的,只是由大俠來動手。」 乙晶氣呼呼地說:「你殺了人,不就跟那些壞蛋一樣?」 跟那些壞蛋一樣? 我笑了。 乙晶愣了一下,然後也笑了。 乙晶知道,一個殺了人的大俠,還能這樣悠然跟自己心愛的人坐在一起,這個大俠心中,至少是自認坦坦蕩蕩的。 也至少,還笑得出來。 多少都令人安慰。 阿義賞了一個高個子火鍋,隨即又灌了籃,噓聲四起。 乙晶幽幽地說:「其實,我最怕你心底不舒坦。」 我懂,我也怕自己的坦坦蕩蕩是強裝出來的。 但我深知,只要乙晶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是殺人魔王,而是大俠,總是笑嘻嘻的大俠。 「但我也怕你開心。」乙晶低著頭。 這句話,模模糊糊的,我心中卻揪了一下。 「睡覺前難免會想東想西,只有那時候才會有點悶。」我說,看著乙晶烏溜溜的頭髮。 「那怎麼辦?」乙晶說。 「以後會習慣的吧。」我說。 「殺人的事,還是不要習慣得好。」乙晶若有所思。 「我是說殺人後的心情調適,總會慢慢習慣過來。」我解釋。 「那樣更不好。雖然你覺得坦坦蕩蕩比較沒有負擔,但,」乙晶認真地看著我,說:「殺了人,還是難過一下比較好。」 我若有所悟,說:「我有點懂你的意思了。」 「殺人的事,以後還是要讓我知道,雖然我說不定還是會生氣,但你就是要讓我知道。」乙晶堅定地說。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夕陽越沉越低,籃球場上依舊持續著沒品的清一色灌籃打法。 突然,阿義不留情地抄截了阿綸的球,雖然阿綸是阿義的隊友。 「等一下一起練點劍法再回家好不好?」我說,這真是奇怪的約會方式。 「不行啦,你不想繼續升學,我可不一樣,我媽幫我找了新的家教老師,今天第一次上課,七點。你要不要一起聽?劍法等課上完再一起練吧。」乙晶看了看表。 「喔,沒興趣。」我說:「大俠不用念書。」 乙晶笑著說:「今天上的是英文,大俠要殺外國壞人,就要懂英文。」 我哼了一聲,說:「大俠殺洋鬼子,唏哩呼嚕就殺光光了,要懂什麼英文?」 乙晶一臉哀怨,說:「男大俠不關心女大俠的未來。」 乙晶對外文極有興趣,將來想念南部的文藻語專,至於更遠的未來,乙晶就沒有頭緒了,或許,當一個很聰明又高學歷的女俠也說不定。 如果乙晶去念文藻,我們簡陋卻勇冠全球的淩霄派,也會移陣到風光明媚的南部,到那裡行俠仗義。 我背起書包,說:「你去上你的課吧,那樣也好,我想再去員林一趟。」 乙晶也背起書包,說:「為什麼還要再去一次?」 我皺著眉頭,說:「我想知道師父到底是誰、到底出了什麼事等等,我想幫助師父。」 乙晶說:「應該的,不像某人只會欺負弱小灌籃。」 阿義沒有聽見,只顧著抄截跳來跳去的球,不論球在誰的手裡。 於是,我送乙晶下山後,就跳上公車,在暮色中往員林前進。 *** 師父在員林的「家」,僻處深巷,我雖來過一次,卻也著實找了好久才找到。 我站在門口,聽見房子裡細細碎碎的笑聲、電視聲、還有筷子聲,大概是在吃晚飯了吧,於是我站在門口發呆,直到筷子聲停了,餐餐盤盤的敲擊聲開始了,我才上前按門鈴。 門打開了,是個穿著國小制服的男孩子。 「我有事找你媽媽,可以進去嗎?」我說,微笑著。 小男孩往後大叫:「媽!有人找你!」 收拾碗筷的聲音停了下來,「師父的女兒」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見是我,便匆匆擦乾手,喚我進客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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