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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殺氣靜絕了。

  狂風暴雨般的兩股殺氣,在千分之一的心跳間,同時消失了。

  但,我的直覺無法容許我繼續往前,因為,我的房間破洞中,悄悄透露出沒有生息的殺意。

  絕世高手間的對決,不需要殺氣。

  殺氣,只是打招呼的方式,要命的餌。

  我站在距離我家樓下約十幾公尺處,斜斜看著大破洞。

  只看見,師父黴綠色的唐裝衣襬微微晃動。

  然後消失。

  我鼓起勇氣,一口氣沖到大破洞正下方,卻見師父扛著我的棉被,一言不發。

  但那一股陰狠殺氣的主人呢?

  師父看著我,指了指棉被。

  我簡直沒有昏倒。

  師父就這樣扛著鼓鼓的棉被,躍出大破洞,踩著一根一根的電線杆,朝八卦山的方向「飛」去。

  ***

  晚上的大破洞裡,透出一股冬天獨有的香味。

  還有一絲迷惘的味道。

  阿義捧著火鍋,湯慢慢地熱了起來。

  「是藍金嗎?」我問。

  「不知道。」師父的臉上寫滿了困惑,又說:「那老頭子的武功很高,我們迅速地交手三招,他三招都陰毒莫測,內力高絕,但是……」

  阿義忙問:「但怎樣?」

  師父搔著頭,說:「藍金的武功要更高、高得多,絕不可能只傷到我這點小傷,但這個殺手在交手前,卻跟我來上一句『我來找你了』,好像又真是藍金!難道他的武功不進反退?」

  師父解開唐裝的扣子,露出肩胛上的傷口。

  「更可疑的是,藍金有一雙藍色的明亮眼睛,但這個殺手,卻根本沒有眼睛。」師父的眉頭緊皺。

  我問:「沒有眼睛?」

  師父說:「那個殺手兩個眼窩子空蕩蕩的,沒有眼珠子嵌在裡頭。」

  我奇道:「好恐怖!難道他是靠聽風辨位跟師父決一死戰?」

  阿義說:「說不定藍金的眼睛被挖掉了!這種人不值得同情啦!」

  師父歎道:「事隔三百年,藍金的樣子我已記得模模糊糊,加上急速老化,更讓我無法判斷來者是誰,只有那雙讓人不安的藍眸子,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殺手也許真是藍金,也或許不是。」

  阿義手中的火鍋湯慢慢滾了起來,說:「除了藍金跟我們,這世界上還有其它的武林高手?」

  師父也是一般的迷惘,說:「說不定今天這殺手是藍金派來的刺客,但你說的對,這世上若除了藍金外,居然還有這樣教人心悸的超級高手,真是匪夷所思。」

  我想了想,說:「說不定,那老人真是藍金。」

  阿義也說:「師父今天終於報了仇啦!值得慶祝慶祝!」

  師父惆悵地說:「恐怕不是,我的心裡一點報仇雪恨的快意都沒有。」

  一點快意也沒有。

  一場三百年前未分出勝負的死戰,今天,卻在眨眼間立判高下。

  但三百年前的故仇舊恨,卻不能在眨眼間就消逝。

  也許,師父正陷入空虛的矛盾中,一時無法接受大仇已報的苦悶。

  師徒三人胡亂地吃了頓火鍋,我一邊咬著山菇,心中一直在想:那殺手的屍體,被師父埋在八卦山了吧?

  自己的房間死過一個人,總不會是愉快的感覺。

  我看著床上的棉被。用來包新鮮死人的棉被。

  唉。

  今晚睡覺時,我用內力禦寒就好了。

  ***

  「足不點地。」

  我跟阿義還背著書包,乙晶也站在一旁。

  我們幾個人剛剛吃完美味到令人感動想哭的彰化肉圓,才走出小店,師父就想訓練我們輕功。

  阿義摸摸頭,甩著書包說:「足不點地?」

  師父點點頭,說:「輕功的基礎訓練,就是足不點地。」

  乙晶好奇地說:「要怎麼足不點地啊?」

  師父說:「我在大佛的頭上,放了一塊寫上『成功』兩字的大石頭,你們把那塊大石頭拿下來給我,我去淵仔的房間裡等你們,乙晶,你就先回家吧,他們要費好大的勁才能跟我會合呢。」

  我心想:「大佛好高,不過師父一定會躲在我們身後,我們一旦摔下來的話,師父也會接著。」

  阿義多半也是一樣的心思,拍著我肩膀說:「我們來比賽吧,看誰先跟師父會合!」說完,阿義就要跟我在馬路上競跑,卻被師父一把拉住。

  師父微笑道:「足不點地,就是腳不能踩在地上的意思。」

  阿義跟我一愣,師父接著說:「你們只能踩在電線杆或店家的招牌上前進,要是兩根電線杆或招牌之間的距離太遠,你們就踩在屋頂或陽臺上,到了八卦山,你們就踩在樹上,總之,這是達到飛簷走壁的快捷方式。」

  我有點不解,說:「為什麼?」

  阿義更是火大,說:「師父,現在人好多,你不是擺明瞭讓我們出糗?」

  這時,連乙晶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也說道:「師父,你不是說不可以向其它人顯示武功?現在卻要我們在市區蹦蹦跳跳,那不是自相矛盾!?」

  師父點點頭,說:「好像有些道理。」

  我跟阿義異口同聲說道:「那深夜再練輕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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