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把刀 > 等一個人咖啡 | 上頁 下頁
三八


  「對不起,上次我失戀,暴哥他開導我的時候也是這樣,說要幫我砍了阿不思還是掛了彎彎的,坦白說他這麼講義氣讓我心情舒坦不少,但我以為他會因人而異啊,沒想到他還是說一樣的話。」阿拓猛說對不起,看來他是真的很內疚。

  「你要賠償我,我精神受創。」我覺得腦袋裡都是刀跟槍,無法回復到澤於的憂鬱背影。損失慘重。

  「好啊,這當然沒有問題。」阿拓看了看表,說:「十一點多了,太晚,下次吧。」

  「阿拓先生請問你要怎麼補償?」我問。我可是一個星期上七天班,但如果補償方案很棒的話我可以考慮跟老闆娘請假。

  「秘密,只要你有空,隨時打電話給我。」阿拓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我根本沒有阿拓的電話號碼。

  於是阿拓將機車停在我家巷口,然後用原子筆在我的手心寫了一串手機號碼。

  「今天晚上還是謝謝,因為綠色奇跡很好看。」我看著手心上的號碼,說:「而且我也比較不那麼怕暴哥了。」

  「暴哥本來就不可怕啊。」阿拓說,然後緊緊抓著我的手。那股磅礡的內力再度絞得我花容失色。

  「你不要急,慢慢等,真金不怕火煉,愛情不畏等待。」阿拓真誠地鼓舞我:「你那麼好,澤於一定會發現你的。」

  阿拓這番懇切的言語,後來深深影響了我。

  每當我心灰意懶,每當我想要放棄,我就會想起阿拓話中的魔法。

  使我堅定不移,使我堅定不移,使我堅定不移。

  ***

  澤于一直沒有開心起來,我只敢跟他傳紙條,請他加油。

  只有他帶社團學弟們到店裡討論新生杯辯論賽的時候,他才會將系住眉頭的枷鎖打開,口若懸河地帶新生討論攻防的論點。

  那時候的他,又帥,又聰明。

  我一直以為辯論賽的題目都是形而上的問題,例如「男人該不該讓女人流淚」、「愛情重要還是麵包重要」、「劈腿是否是人生必經的課題」這類的五四三題目。

  我當然錯了,錯得離譜。

  光一個交大新生杯辯論賽的複賽題目,就已經定到「我國不應實行二分之一退學制」,而決賽的題目則是「安樂死不應合法」,這麼嚴肅不苟言笑。

  也所以,我很喜歡趁客人少的時候,坐在他們的身邊聽討論。

  「學弟要記住,打安樂死應不應該合法的策略有多種,如果你們從道德價值層面出發大概分成兩樣,看是要打生命自主權的高價值命題,還是要打人同此心的低價值命題。如果從前者來打,就要注意落入是不是誰都擁有生命自主權?誰可以掌握別人的生命自主權?並且要區分出法官為何可以決定犯人的生命,但醫生卻無權決定病人的患者的生命期限?務必要抓緊這個區分,然後……」澤於說得條理分明,我在一旁都忍不住猛點頭。

  後來澤於帶的交大土木一年級隊果然贏得了冠軍,還到店裡大吃一頓慶祝。

  也許從社團的種類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特質吧?

  澤於參加辯論社,不管是參加前就已經很聰明或是參加後才變靈光,總之最後都會是個腦袋一流的聰明鬼;而阿拓跟我哥都是直排輪社的,我瞧都是笨蛋。

  說到這,我也不曉得自己到底為什麼一直想做歸因。

  從咖啡、從社團、從任何一個小細節,我總覺得見微知著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幫助我在短時間瞭解一個人。

  但阿拓就不一樣了。他覺得看一個人就看一個人,看其他的東西都沒有用。

  禮拜六,阿拓到店裡讓我依約請了一杯低咖啡因蘇門答臘。

  「請假吧,我要去代朋友家教,帶你去見識一個讓你忘掉所有煩惱的人。」

  阿拓指著手錶,一口將我精心煮的咖啡幹掉。

  「不會吧?現在?跟你去家教?」我簡直啞口無言。上次我跟阿拓說要他賠償我的精神受傷只是開玩笑的,所以也沒真的打電話給他。

  「去吧,店裡有我就夠了。」阿不思冷冷地說。

  「謝啦!我們走!」阿拓緊緊握住阿不思的手,阿不思的眉頭揪了起來,顯然被阿拓的內力攻擊了。

  於是阿拓就匆匆載著我,往竹東的方向騎去。

  沿途阿拓先跟我介紹個家教學生的背景,我聽了嘖嘖稱奇。

  他是個重考大學五次的男生,因為太瘦所以不必當兵,也所以乾脆卯起來一年一年考大學,社會組跟自然組都考過,但都因為分數太低所以什麼鬼都沒上。

  「好可憐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要用他勉勵我要好好用功讀書、看到他我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所以心情就會海闊天空了對不對?」

  我在後座大叫,其實你不必這麼麻煩。

  「當然不是啊!他只是很容易分心,又不笨。所以多才多藝啊!」

  阿拓大叫,過彎加速。

  車子停在一間雜貨店的騎樓下。

  「阿拓!等一下別跑,陪我下盤棋!」

  一個赤裸上身的中年人摳著肚臍,熱情地喊道。

  「等我家教完啦!等著被我電!」

  阿拓拉著我走進雜貨店,踏踏踏爬上水泥樓梯。

  我好像漸漸習慣了這種場面,這,就是阿拓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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