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把刀 > 愛情,兩好三壞 | 上頁 下頁
五五


  「謝謝你救了我。」阿克再度拋起可樂。

  高高的,高高的,可樂幾乎高過了路燈的最頂端,沒入黑色的夜。劍南與恥字男面面相覷,幾乎同一時間放下小雪,朝阿克沖過來!恥字男手中的刀子,晃動著惡意的殘光。

  阿克無暇注意他們,只是將木棒凝縮在肩後,笑笑看著小雪。可樂墜落,墜落在阿克面前。偏下,一個所謂大壞球的位置。落遲了,但不重要。

  人生有太多遲到,卻美好非常的時刻。所以阿克揮棒!

  恥字男幾乎是同時收住腳步,以在電影中亦絕難看見的誇張姿勢,頸項愕然往上一轉,發出喀嚓脆響。

  劍南驚駭不已,腳步赫然停止,距離阿克只有五步,停止呼吸,發抖。

  前進,或是後退?恥字男的鼻血嗚咽了一地,痛苦地爬梭在地上亂踢,眼淚都酸迸了出來,手中的刀子不知摔到哪兒去了。「幹!」劍南拔腿就逃,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背後傳來冬隆一悶聲,劍南心臟快要爆裂。

  真是太邪門了!有鬼!靈異現象!不能把命送在這裡!劍南的臉孔驚嚇得都扭曲了。阿克微笑。

  小雪放在臉上的十隻手指頭縫裡,一雙熱淚盈眶的眼睛。「請你,一直待在我身邊。」阿克笑著,可樂高高拋起,輕輕墜下。然後阿克揮出他這輩子最漂亮的一棒。

  但,沒有人理會可樂罐精彩絕倫的飛行路線,與劍南後腦勺如何迸裂的畫面。

  上帝手中幸福的放大鏡,如小雪所願,靜悄悄地聚焦在自己身上,還有站在自動販賣機旁的男孩。

  小雪哭了,但阿克在笑,雙手緊緊握住棒子,停留在剛剛那一瞬間。

  如果有人問他,這輩子最帥是什麼時候?毫無疑問,他會記住現在這個姿勢。

  加護病房外,小雪雙掌合十祈禱,嘴唇緊張到發白。她的心裡很亂,被無限膨脹的荒謬給淹沒。

  人生並不是小說。太多不必要的峰迴路轉,讓小雪的心很沉重。小雪不需要這樣的高潮迭起讓自己更愛阿克。她早已給出了全部的愛。

  「血壓過低,50/70,脈搏微弱,瞳孔略微放大,有嚴重的腦震盪,剛剛緊急送斷層掃描,有腦幹發黑的跡象。有沒有通知家屬?」剛剛阿克被送出急診室時,負責緊急手術的醫生這麼說。小雪的心都空了。

  店長一接到電話就趕來了,急到焦頭爛額,幫忙小雪應付阿克的保險公司跟聯絡阿克遠在南部的家人。幾個小時過去了,現在正睡在自己身邊,眉頭還是緊繃的。

  警察局也派人來做了筆錄,帶走了救護車一併送來的三個小流氓,個個都有輕微的腦震盪,驚魂未定。至於他們要吃幾年牢飯,小雪根本沒有心思去想。

  小雪的身旁,堆了好幾個不同口味的便當。

  她記得,阿克說過,他是一個只要吃飽了,就能百病痊癒的超級笨蛋。

  可是阿克還沒醒,一直都還沒醒,連一口飯都送不進他的嘴裡。「是我奪走了阿克的好運氣嗎?」小雪喃喃自語,看著雙手握緊的兩隻手機。

  一隻手機吊著綠色猴子,那是阿克的。一隻手機吊著粉紅猴子,小雪自己的。

  小雪臉上淚痕未幹,靜靜地撥打阿克的手機,反復聽著自己甜膩又撒賴的語音鈴聲,回憶這段日子以來,一切的一切。然後又哭了出來。

  在一起才滿一個月,就發生這麼可怕的厄運。毫無疑問,阿克是一個自己沒有力量擊出的正中好球。

  如果阿克能夠脫離險境,自己就離開他吧?

  離開他,別再汲取阿克身上幸福的能量,別再自私了。現在的自己,一個人也能勇敢地活下去吧,阿克已經教會了她許多。

  小雪摸著左手手腕上的舊疤,幾乎已看不出來當初割腕的傷痕,只剩下淡淡的一抹紅色。阿克的愛,早就滲透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遠遠的,青色走廊盡頭,阿克焦急的家人趕來,拉著醫生與護士問東問西。

  小雪透過加護病房的玻璃,看著鼻孔插入呼吸管、被繃帶重重纏捆的阿克。

  然後,小雪刪去了自己存在阿克手機裡的來電鈴聲與相片。「再撥一次電話給我,以後你再也找不到我了,小雪會像妖怪一樣,堅強地活下去。阿克也會好起來,一定會好起來。」小雪按著阿克的手機,撥給自己。手機響了。

  「小雪妖怪,雖然我還搞不清楚我們之間那把寶劍是蝦小,不過總有一天,它該出現的時候還是會出現。你是我眼中的蘋果,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阿克的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克偷偷錄了這段語音鈴聲,當做兩個人在一起一個月、同居九個月的禮物。這個笨蛋,今天下午明明還裝做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小雪妖怪,雖然我還搞不清楚我們之間那把寶劍是蝦小,不過總有一天,它該出現的時候還是會出現。你是我眼中的蘋果,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不斷重複的鈴聲,小雪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她想起了阿克曾跟她說過,在英文諺語「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裡,其實是「你是我最珍視的人」的意思。「阿克,謝謝你。」

  小雪輕輕地,拔走了綠色的猴子吊飾,將阿克手機放在店長的手裡。

  愛情與人生,不再是兩好三壞。

  阿克醒來已經一個禮拜了。

  店長轉述醫生的話,拉裡拉雜的,用了奇跡、神奇、命大等同義詞,總之是在鬼門關前徘徊了一遭。腦部無虞,現在只剩皮肉傷要將養,轉進了普通病房。

  「小雪那個妖怪呢?」阿克含糊地問,他每次醒來都會問同樣的問題。

  雖然掉了兩顆牙齒,忍著痛,還是可以用嘴巴吃飯。

  跟阿克自己說的一樣,他一開始張嘴吃東西,就以驚人的速度恢復。

  「你自己養的妖怪怎麼跟我要?該出現就會出現啊,讓你猜著了還叫妖怪?」店長在病床旁吃便當,每次阿克這麼問,他就如出一轍地回答。

  等一下陪阿克吃完便當,店長又得趕回賣場。

  「也是。」阿克看著一旁的手機。表面上一派不在乎,心中卻很不踏實。

  有時他無聊打電話給小雪,卻一直沒有人接聽。小雪也沒有來看過他,他很擔心小雪發生了什麼。

  「店長,說真的,小雪沒事吧?」阿克迷迷糊糊記得,那個惡夜的最後,小雪並沒有受到傷害才是。

  「沒事啊,不信你自己去問員警。倒是圍毆你的那三個渾蛋,現在被起訴重傷害罪,晚點員警還會來問你筆錄,吃飽了就睡吧,才有精神說話。」店長吃光便當,拍拍肚子。

  阿克看著手機。裡頭的小雪照片消失了,鈴聲消失了,怪到無以復加。

  「店長,你有沒有鏡子?」阿克問,突然有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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