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八七


  程式控制電話打起來那就方便多了,又便當、聲音又清楚和談家常一個樣。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花錢。最初豐秀蘭想得比較簡單,自己只要每月向院方交納20元,權當做英熊降了兩級工資,每次打電話只要英子那邊付了款就可以了。事實上,英子打回來電話次數越來越少了,豐秀蘭常常抱怨:「家裡有程式控制電話,她明明知道,近來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電話中的交談不像寫信,在一個家庭內是很難保密的,尤其打電話的時間是在電話費減價的時間,多是英熊在家。話說回來,就是英熊不在,英老太太還在家呢!豐秀蘭和英子間的事竟成了公開的秘密。

  最初,英熊曾影影綽綽地聽著英子要結婚,自己趕忙寫了封信給豐子,讓她把有關英子的詳細情況儘快地寫信告訴他,在等待豐子的回信時,毫不誇張地說,他是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下度過的。看到豐子的來信後,他才將懸到嗓子眼兒的心像一塊石頭似地落了地。豐子告訴他,「至少我在日本沒有確切地聽到英子要結婚的消息……」

  後來英奶奶也曾向兒子轉述過在家屬樓裡聽到有關英子的閒言碎語,英熊都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他有自己的主張。在英熊看來探親和結婚不能混為一談,雖然他不贊同現在豐秀蘭就去日本探親,但並不絕對的反對。對於英子的結婚問題,他是十分謹慎的。女兒年紀不大,不能為了要留在日本,就「出賣」了自己,這種婚姻不會美滿,自然更沒有幸福生活可言了。

  直至豐秀蘭手中有了護照都沒能引起他的重視。他自己雖然沒有出過國,但知道不少手中持有護照的人,如同拿著過了期的副食購物一樣,毫無用場。近來周圍又沸沸揚揚地傳出英子要結婚的消息,講得有鼻子有眼的。說豐秀蘭去日本的飛機票都要從東京寄過來!他無法解開的謎底就是,至今他都不清楚英子找的是什麼人,叫什麼?多大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從事什麼職業?只是聽說他很有錢,而且說這次豐秀蘭去日本探親,完全是出於這個日本人的慷慨,一切費用都是他負擔,這是明擺著的事情,英子沒有這份能力。按常理講,女婿為未謀面的岳母掏參加婚禮的來往費用,這也合情合理,因為錢不分長幼,本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原則,滿可以說得過去。老英的內心裡卻潛伏著一種不安,後來竟漸漸地發展成了一種危機感;一種壓在心頭的沉重的負擔。因此他從沒有向任何人說起此事,更不要說誇耀了。

  其實英熊是掩耳盜鈴。有關英子的事在教研組內外早就交頭接耳地傳開了,英熊越是不介入,就越引起人們的神秘感、好奇心和各種各樣的猜測,要不是一次意外的談話,英熊將一直蒙在鼓中。

  主任約英熊談話,這是很長時間都不曾有過的事了。自己和教研室主任私人間的交往僅有兩次:一次是豐秀蘭為自己丈夫出國問題,找主任談過話,已經過去兩年了;這次主任主動找他,談的依然是出國問題。

  「……英老師,關於你出國的事,我一直都在考慮,……像我們這些年過五十的人,如今出去都有些困難,尤其是搞文的,這情況你也清楚……」他用徵詢意見的眼光掃視著英熊。

  英熊避開他的視線,沒有任何反應。他不知道主任講這話的意思。這幾年教研組內去蘇聯的人次也不少了,年齡大的有,年齡小的也有,能否出國並沒有一個統一的一成不變的標準。那標準是因人而異的。他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去違心地去迎合主任的意見,也用不著據理力爭去駁斥他,不發言,不表態,不點頭,不搖頭,這常常成了他在教研組中採取的辦法。

  不發言、不表態。這就意味著沒有意見,這是主任的理解!「……名額有限,從學校的角度講,我們這些中層領導也是無能為力,可你的事情我一直是惦記著,在教研組裡你是業務骨幹,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今年下半年,基輔大學有個名額,我把你的材料送上去了。訪問學者,半年時間……

  非常不容易爭取來的名額!」

  英熊依然沉默著。他講不出感恩戴德的話來,他覺得這出國消息來得太遲了,要放在十年前,他會高興得從沙發上彈起來,高聲地喊:「ypa!」(萬歲!)現在時過境遷,出國的事對他的刺激和誘惑力全然消失了,特別是兩個女兒相繼去了日本,她們那截然不同的處境,他雖瞭解的不十分清楚,但他是能覺察出來的。他失去了到蘇聯去的心情。他要坐留北京,好隨時和女兒取得聯繫,及時瞭解她們在國外發生的情況,以應不測風雲。

  室主任誤解了英熊的意思,急忙解釋:「基輔大學雖然不在首都,在蘇聯也是名牌大學,至於時間是半年,可能稍許少些,這也並非絕對的,還可以再商議嘛!」

  英熊懶於做過多的解釋,免去浪費不必要的唇舌,說:

  「沒有意見……」

  這所問非所答的話,室主任聽了非常不顧耳,要在平時會認真地教訓教訓老英,這回他卻不予計較,微笑著說:「從教研室方面一定盡全力替你爭取!」

  英熊開始站起身來……

  主任急忙制止了他,說:「別急嘛!英老師,」看那略顯躊躇的面部表情,似乎有什麼難以開口的事情……

  英熊沒有坐下來,也沒有離開。

  「你看,我有一件事情還要請你幫忙!」

  「我?!」英熊奇怪地問,他不知道主任還有什麼辦不通的事情,出國、晉升、分房……哪一樁、哪一件不被列在首位。

  黨員、雙肩挑的幹部,永遠都是被照顧的!

  「是呀!我看你還是坐下來,慢慢地談。」主任的聲音有意放低了。「是這樣!你知道我的二兒子高考落榜,待業兩年,自學了些日語,想去日本的日語學校讀書。學校聯繫好了,可在日本的經濟擔保人,日方認為不合格,退回來了。開學的事情迫在眉睫,你看你……聽說你的愛人就要去日本探親了,請她順便去幫助辦一辦……」

  英熊「騰」的一聲由沙發上站了起來,氣呼呼地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愛人什麼時候去日本探親。因此你那迫在眉睫上的事情我也幫不了忙。如果你想以此做為換取我去蘇聯籌碼的話,我可以鄭重其事地告訴你,我可以不去蘇聯!」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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